他如此歡喜心急,周重霄不禁眼底染笑,感同身受,正欲開口之際,卻聽梁娉半低著頭,避開了梁紹熱情急切的視線,悶著嗓音道:“這位少爺,認錯人了。”
陳副官立即道:“可不是!剛已經說了,這位不是太太,不是太太,四少你就是不信。非等著本人開口!”
梁紹激烈的掙紮一時停了下來,瞪大眼睛望著那張自己千思萬想的麵孔,怎麼也不肯相信:“怎麼會不是?明明就是!一樣的眼睛,一樣的鼻子,一樣的臉!”
陳副官又道:“這世上長一樣的人多了去了!昨天7號監獄還有一個和太太長得一樣的女囚叫人殺了,也是四少的七妹嗎?”
梁紹聽了一個“殺”字,驀的一抖。
周重霄頓喝“住口”。
陳副官自覺說錯話,忙閉嘴,垂下頭去。
“你們兩個都出去。”
許鐸和陳副官朝著周重霄一低頭,掉轉身開門出去。
梁紹虛拄著拐杖站在那裏,一雙眼珠子一動不動的盯著梁娉的麵孔。一邊看,一邊搖頭,嘴裏喃喃的說著:“不可能,不可能,你就是我的七妹,你怎麼會不是七妹呢?我就是知道你在這裏,才急匆匆趕過來尋你,七妹.....”
又眼裏一瞬間含了淚光,滿臉淒惶之色的念著:“是了,是了,七妹早就被那一場大火給燒沒了。她化成了鬼,隻能到夢裏去尋她了,你怎麼會是我的七妹.....”
梁娉心裏酸楚難當,一雙素手緊緊的絞弄在一塊,恨不能立刻就撲上去,抱著她的四哥好好哭一場。可又不能。她渾身僵硬,兩隻腳將要站不住,身體輕輕靠在一旁的格子架上。
周重霄凝眸望著她,方才閃現光輝的眸色,此時暗不見底,深掩住眸底濃重痛色。
“她,”他張了張嘴,嗓音竟有些發啞,眉梢一揚,帶了絲笑色,“她也唬得極了,去歇著罷。”
梁娉扭頭朝著他一望。
周重霄臉上的神色越發如常起來。眼梢一帶,示意她出去。
梁娉手往後,扶著格子架,定定的望了他片刻。周重霄的眸光始終沒有變化,沉靜安定得就像平日裏那般。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來,微一頜首,低道了一聲:“多謝督軍。”
便緩緩挪動仍虛軟的雙腿,朝著門口走。
將要越過梁紹時,那梁紹將手一握,牢牢握住她的胳膊,赤紅的眼睛裏,那淚光幾要掉落下來,他巴巴的望著她,嗓音低啞:“你真的不是小七?”
梁娉緊咬著牙根,臉上白得厲害,狠心將梁紹的手一拂,硬逼著自己往門外走。
梁紹頓支撐不住,那根拐杖原就沒有落地,隻靠著兩條不甚康健的腿腳立著。這一番氣力消除,猛朝著前頭跌去。
梁娉心急急跳起,她人已到了門外,聽到動靜,立即就要衝進去。
手攀在門上,卻自縫隙裏瞧見周重霄把人攙住,那梁紹便伏在周重霄胳膊上,半彎著腰,始終站不住起來。
梁娉兩手緊緊捂住嘴,急跑到樓下陳媽的房間,將門急急關上,一蹲身,伏在膝蓋上哭了起來。
她也想撲到兄長的懷裏,和他訴訴衷腸。告訴她,她是怎樣死裏逃生,又是怎樣在法國一日日的熬過來,熬到終於可以回來的一日。
可她卻不願在周重霄的麵前將自己攤陳開來。他們的婚姻原是勉強得成,她不願叫自己再連累他的人生,叫他視她為擺布的棋子,叫他令她淪落到要靠著他的憐憫,霸占在那一張周太太位置上的可憐蟲。
他有他的心上人,他有他的心中月,她即便再愛他,也不肯去當那個橫刀奪愛的惡人。更何況,連命也丟了都奪不來的愛,她何苦要令自己落到那樣可憐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