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娉警惕起身,手裏握著桌上一隻粉餅盒子便要往來人身上擲去。
那影子極快上前,捏了她手腕輕輕一掐,梁娉手麻一鬆,那粉餅盒子頹然掉落在地,砸開,灑了一地紅粉。
電燈亮起,周重霄臉上帶著雨滴,似籠著一層光,熠熠生輝。
梁娉不禁上前,緊緊抱住他。
周重霄一怔,便也要攬了她的腰,她卻又很快放開,往後兩步,與他拉開距離。
低垂著眉眼,像是在躲避他一般,急急說:“我去給你放水洗澡,這樣冷的天,要傷風的。”
周重霄將她的手一握,把人拖拽回來。
梁娉垂著頭,並不看她。
周重霄頓了頓,側首望了望半開的窗戶,和那被細雨打濕了的半邊桌子:“等我?”
梁娉搖了搖頭。
“睡不著?”
她還是搖搖頭。
“起來倒水喝罷了。”
她去卸他捏了她腕子的修長五指,半邊臉在暗處。周重霄瞧不真切她臉上的神情。
他忽的歎了一聲,聲音悠長的喚她的名字:“梁娉。”
“是我讓侍從官帶她去找你的,我故意的。”
視線極快從他臉上掃過,梁娉一隻手放在腹部,那隱隱的墜疼讓她心裏急生出煩躁不安來。
她往後退一步,再退一步。轉身便要離開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周重霄並未再攔著她,隻是看著她那放在腹上的手和那瘦削至極的身影,眉眼隱約浮出痛色。
“我並不打算責備你。”
梁娉背對著他:“好,我多謝你。”
他被她可以冷淡,冷淡至冷漠,至挑起他心火的態度逼得有些暴躁。
抬手將濕透了的帽子摘下來,毫無風度的丟到那靠窗的桌上,把桌上小鏡子撞得跌落下去。
這間房並未鋪上俄羅斯地毯,鏡子跌下去,不可避免的碎出裂紋,將一方圓整光潔裂成了不可修補的碎痕。
梁娉眼角的眸光垂落在那裂紋滿布的鏡子上,像是心上也被紮了一針。
“我冒著大雨回來,不是為了受你這古怪刁鑽的臭脾氣!”
他嗓音沉沉,並未拔高聲量,卻已足見怒氣。
梁娉心尖隱隱的痛,指尖隱隱的涼。
仍舊未回頭,隻往那洗澡間去。
周重霄大步向前,抓住她胳膊往牆上一丟,兩手摁在她肩膀上,把她釘牢了,不得再逃。
眸中暮色沉沉,臉龐緊繃,眉眼沾染的水色更添了他的洶洶氣勢。
梁娉望著他那雙怒火已染的星眸,那沾著一點水珠的鼻尖,那因發怒而緊抿的雙唇,顫抖著雙手在他眉梢輕輕點過,滑過鼻尖,落在他唇上。
眼裏的淚也湧了出來:“他會像你,有星子一樣的眼,遠山黛水般的眉,溫潤的唇,挺直的鼻尖。也許也有一些會像我,或者是眼睛,或者是下巴。你不期待他嗎?不管他是男孩還是女孩,他會和你血脈相連,你不期待他嗎?”
周重霄的眼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沉:“你.....”
梁娉忽然跪下來,抱住他的雙膝道:“周重霄,你放過我的孩子,你信我這一次,別殺了我的孩子。我求你,我求你了!”
她聽到了,在列車上老西醫和他的對話,她聽到了,更聽懂了。
周重霄立著不動,她伏在地上,也不動。
聲音低低的,抽噎著,除方才那一通急切的陳情,她並未再多說一句。
周重霄彎腰將她扶起來,她如今瘦弱的模樣,根本難以支撐這個早已死在她腹中的孩子。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我幾時說過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