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飄搖,滿目蒼夷。她當然明白,要想在這豪雄群起的世道占據一席之地,心不狠,無手段,不過如那高空焰火,瞬間璀璨,便要以畢生孤冷黑寂相賠。
可親眼見到他將人一槍爆頭,將自己親弟弟的食指剁下像是砍瓜切菜一般毫不留情。梁娉仍忍不住戰栗。
他會這樣對他人,哪一日會這樣對她?
他一夜未回,她獨自坐在窗前捧著一碗白術茶,自滾燙置溫熱,自溫熱置冰涼。
口中越加沒有滋味,頭也沉得厲害。近天亮,她起身,剛要躺一會兒。金碧芬急跑過來,連門也來不及敲,直闖入門,急匆匆道:“大嫂!不得了了!二小姐坐在井沿上要跳下去,多少人勸都不聽啊!”
梁娉經昨天一事,頓覺心灰意懶,她牽著被角,側身躺進去:“她要跳就讓她跳罷。幾次三番想死的人,誰勸著有用?”
金碧芬看她神情憔悴,臉色很不好。走到邊上拿手往她額頭上一貼。
梁娉掀了她的手道:“你願看熱鬧就看去,我要睡一會兒。”
金碧芬把惶急的神情收起來,在她床沿邊的凳子上坐下來:“大嫂......”
喊了一聲卻又不說下去。
梁娉也不作聲,側躺著,把眼睛閉上。
金碧芬便把嘴閉上,卻也不走。
沉默,叫金碧芬一時無措,朝開著一條縫隙的房門望了望。陳媽悄悄推門進來。
金碧芬使了個眼色,搖了搖頭。
陳媽便示意金碧芬先出去,自己走到梁娉身旁低聲道:“少夫人睡了?”
梁娉還是不出聲。
陳媽歎氣,兀自嘀咕著:“這可就得怪二小姐命裏該有這一劫。也罷,誰叫她平日裏不得人心。”
說著,慢慢往外走。
快到門口時,梁娉翻身坐起來,拿手將已長長了不少的烏發往而後捋去,蹙眉凝著陳媽:“她在哪裏?”
陳媽聽了,忙扭身回話,那悄悄躲在門外偷聽的金碧芬也在這時推門回答。
兩人異口同聲道:“書房!”
梁娉便眸色一緊,朝她兩人望去。
......
梁娉攏了一件煙灰色呢絨大衣,越加襯得臉頰窄小,身形消瘦。
金碧芬在旁解釋道:“陳副官趕早帶了人到二小姐院子裏去,說是奉了督軍的命令,送她去火車站。二小姐一聽就鬧起來,先是梗著脖子說陳副官誆人,要拿陳副官是問;陳副官不為所動,她又說要見大哥,問個好歹;兩廂都沒著落,她便跑到書房鬧起死活來。說是大哥不肯見她,她不但不去火車站,還要死在周家宅院裏。”
梁娉兩邊太陽穴突突的跳著,她一句話也聽不進去。
走到書房院子裏,先聽到一聲尖叫。
而後是陳副官一板一眼,毫無波動的嗓音:“督軍指示,二小姐要是想死,槍在這裏。隻一件,您的血不能髒了周家的宅子,我可以帶您去刑場。”
周佩芬自胸腔裏爆發出一聲嘶吼,撕心裂肺,聽得人頭皮發麻,渾身一震。
梁娉趕忙走進去。正看到她從井邊上轉身過去,搶了陳副官手中的槍往自己腦門上指。
梁娉厲喝道:“周佩芬!”
她一夜未睡嗓音嘶啞。幾是耗盡力氣喝出一句。
陳副官和周佩芬,一個欲巧妙暗奪,一個欲飲彈自盡,皆被震住。
回過神來,周佩芬先朝著自己一槍。
梁娉立要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