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娉往後,攔住他的去路:“不解釋,還是沒得解釋?”
他望進她憤怒雙眸中的視線異常平靜:“梁娉,你一早就清楚我是什麼人。”
他越過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胸口似是被一塊巨大的石頭給堵住了,喘不上氣,沉甸甸,壓得她心口劇痛。
她在做什麼春秋大夢?亂世之中能立身者,有幾個不是機關算盡?她在他這裏算是什麼東西?她一廂情願的要給他當周太太,他就該要的嗎?他心裏,早就有了另外一位周太太。
說什麼沒有別的周太太,騙子!
每喘息一次都覺心絞得厲害。
她強忍著,到壁間往招待處掛電話,問宋科長在不在。招待處的人回答,宋科長兩天前就已經啟程回南京。
兩天前,正是她得到北平消息,說周重霄被扣押的時候。
懸在崖邊上的一塊巨石“轟”一聲砸落下來,塵土飛濺,將那枝杈盡折,落地砸出一個巨坑來。
她慢慢的在走廊上,這兩天在她的一舉一動在腦子裏放電影般一幀一幀閃過,每一幀皆像是個笑話。
“大嫂?”
迎麵來了一個人,拿手輕輕將她一扶。梁娉抬頭去看,竟是金碧芬。
“我是特來和大嫂道謝的。”
“要不是梁總編的那篇報道,我爹不可能逃脫受賄的罪名。眼下衙門以證據不足,令我爹自行離職,他晚兩天和我一道去德國和重行會合。”
梁思議竟真的發了那篇文章。梁娉緩緩的吐了口氣,一時也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她蹙眉望向金碧芬:“你要走?”
“去陪讀。大哥給重行這個機會,好過他一直待在家中,一事無成。”
梁娉不禁握住了她的手。
她一笑:“大嫂,以後寫信給我罷。”
別了金碧芬,梁娉渾渾噩噩的走到別院裏來,雙腳似是被人上了一副枷鎖,她背上沉甸甸的,無數條若有似無的線在眼前糾纏,密密麻麻,蛛網般,似要和那副枷鎖將她一起銬起來。
忽聽到一聲嬌笑,是個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女聲:“要我說,最能算計的還是周督軍。宋則鳴自作聰明,以為趁著你不在滬上,能借他與梁娉的私情替南京吞下滬上這塊好地方,不想,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她壓低嗓音,帶了絲絲醋意:“我還當那梁七小姐對你,是沒有情義的。”
“你不該提她。”男人的聲嗓一響,梁娉握著胳膊的右手一滑,掐得傷口灼痛難當,熱流湧湧,恐是傷口裂開了。
對麵沉默了一會兒。那女子又道:“你與蔣錫正既已達成共識,推翻南京政/府指日可待。趁著佟有銘還未察覺,需趁熱打鐵才好。”
梁娉透過菱花玻璃窗扇,隱約見到一個女子媚眼如絲,紅唇誘人。她心跳得飛快,本該一腳踹門進去,將那對狗男女抓到跟前,狠狠揍上一頓。可捏手成拳,卻怯了。
她耳朵裏鑽進周重霄淡淡的笑,聽他喊了一聲“bella”,他語中帶著某種纏綣:“你可算是我的知己。”
那女子便咯咯的笑起來,窗戶上透出她撲身而去的影子,她似嬌還嗔的抱怨:“如何不是紅顏知己?”
又聽得一聲輕輕的歎:“周督軍,我費盡心思讓宋則鳴歸於南京,混入政壇,好令你下手,要的,不是知己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