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的先生似乎每個月都會出去一趟,每次回來也總會帶些外麵的新奇玩意兒,他也真是極為孝順,樣樣都不會忘記給自己老丈人家備一份。夏大嬸的長女我也見過,是個精幹賢惠的女子,長得也俊俏,難怪她夫婿對她十分周到,連對老丈人家爺如此照顧。上次那阮先生出去,帶了些外麵的點心回來,夏大嬸便讓小春給我們送了些過來,我知道小孩兒都喜歡甜食,便全讓給小春吃,結果他堅決拒絕,塞到我手上便回去了。聽說前幾天阮先生又出去了一趟,想必又帶了東西回來,我也是實在不好意思了,想著要是夏大嬸再送東西過來,該怎麼拒絕。果然,一大早小春就來了,不過他什麼也沒帶,隻說要帶我去他家,我暗自歎氣,還是得跟著去。原是那阮先生從外麵帶了布帛回來,讓夏大嬸給家裏人裁幾件衣裳,大嬸凡事總會想著我,便叫我也來拿一些,說是當作結婚賀禮。我看了那些布料,都是很上等的雲錦,便笑著同夏大嬸說:“你們家這女婿也實在周到,這些東西怕是不便宜呢。”“他確實孝順,對我們也都極好。我們二姑娘嫁在西村,離我們遠,便多虧了這個女婿,事事照應著。”“村子裏也就他常常出山,什麼新鮮玩意兒也都是他帶回來,又是識字的,在村裏是很有威望的,你們有這樣的賢婿,確實難得。”“也是因為他識字,才總讓他去,我們這裏雖然偏僻,總歸還是有縣衙管束,朝廷的官文還是要頒的,他每次出去,也就是辦這些事。不過啊,我看著根本就不需要,別說我們這裏地區偏遠,新的文書下來,等傳進來,早已變成舊聞,就是按了朝廷說的,我們這裏世世代代都是這樣過活,一時要改變,那可不是容易的。”我一時發愣,這裏看起來雖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但畢竟是古紮領地,始終是歸古紮管轄。不過,這裏這樣偏僻,通緝令應該不會發過來吧?夏大嬸見我不說話,問:“怎麼了?”“啊?”我忙抬頭看她:“沒事。”她便又笑著說:“眼看著你們的婚期也近了,難道真不打算告訴家裏人,真就就這樣辦了?”我也一笑:“其實啊,當初亓熙沒有跟你們說全。”她一下來了興趣,忙問:“沒說全什麼?”我掩麵笑著,半天,才又說:“我跟他其實是私奔跑出來的。我家裏是官宦世家,家裏的叔伯為了鞏固在朝中的地位,欲將我許配給一個大臣的傻兒子,我父親雖心疼我,卻又做不了主,母親又去世了,我便同亓熙偷偷跑了出來,又怕給家裏的人找到,所以到了這裏。我們的婚事,自然也不宜宣揚,要是真給家裏找到,恐怕就難辦了。”夏大嬸恍然大悟似的點頭:“原來是這樣!你們如今到了這兒,就別擔心,他們一定找不過來!”後來,我一想自己編的這瞎話就想笑,也虧我想得出來,不過,要真是我所說的這樣也就好了。抱著凡事謹慎的態度,我還是旁敲側擊的問過阮先生,他隻說外麵沒什麼大事。也是,這個地方處於古紮邊境,除非是古紮同鄰國交戰,不然旁的小事,根本不會有什麼影響,他們確實不必太關注。小春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又是滿手的泥巴,連臉上也髒髒的,我二話不說就拉著他往河邊走:“哎喲,你這小家夥,怎麼又成了花臉貓?我剛剛才給魅牙洗過澡,你就又花裏胡哨地來了!”這小朋友很是好玩兒,每次把身上弄得髒兮兮的,就一改平時高傲的神情,換上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眨巴眨巴幾下眼睛,一個勁兒賣萌。他跟元熙親近,又喜歡魅牙,時常往我們家跑,我上次問過他要石頭,他從此以後就每天給我帶來兩顆,兩個月下來,我屋子裏也積了不少。我才將他的手洗幹淨,他就又從袋子裏掏出兩顆石頭給我,我笑著接過:“你是不是每天就是為了找這些石頭,才把自己弄得這樣髒?”他沒回答,朝我吐了吐舌頭。我也沒在意,把他帶到屋裏,將他的臉擦幹,說:“難得今天天氣這樣好,我們出去遛馬吧。”果然,他又開始眨巴眼睛,長睫毛忽閃忽閃的。仍是他坐在馬背上,我在前麵牽著韁繩,他已騎過幾次,動作很是嫻熟,每次一爬上馬背,臉上就會掛起大大的笑,一臉滿足。這村子裏沒有這樣的大馬,魅牙又不願意生人碰,每次我帶小春出去遛馬,別的小朋友都一臉豔羨,而馬背上的人就一臉得意。我們坐在山坡上,看著元熙在田地裏勞作。元熙從前是在戰場上殺敵,如今也扛起鋤頭在田地裏種菜,我一時覺得有些委屈他,不過他似乎不以為意,每天回家都一臉笑意,像是很享受這樣的生活。小春從不遠處跑回來,頭上戴著個用樹枝纏繞而成的桂冠,手上還拿了兩個。我還來不及給他鋪上方巾,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將手裏的東西遞一個給我,我接過來看了一下,這一個相比於其他兩個,要好看些,因為他在上麵插了些小花,還挺精巧的。我一邊將桂冠戴到頭上,一邊打趣他:“呀,我們小春竟還這樣心靈手巧,將來一定不愁討不到媳婦!”他瞬間滿臉黑線。我看著頭上的小野花很是好看,便問小春是從哪裏摘的,他指了指剛才去的地方,我便拉著他過去。大地回春的景象,在山野裏體現得淋漓盡致,地麵早不似冬日那樣光禿,腳下一片嫩綠,各種野花開得正盛,果真是山花爛漫時。我同小春四處采花,不一會兒就抱了滿滿一懷,準備等會放回屋裏去。無意間發現了幾株狗尾巴草,記得以前看到過某劇裏,男女主角用狗尾巴草編成戒指,許下終生。我看了好一會兒,終是上前拔了兩顆,悄悄揣進懷裏。把小春送回去後,我和元熙一起回家,這下,換成我坐在馬背上,他在前麵牽著馬。小春編的草環隻有我肯戴,元熙一直撰在手裏,我便拿過來,戴到魅牙頭上。我一心把弄著手裏的狗尾巴草,元熙滿心好奇,問:“你一路埋著頭,究竟是在幹什麼呢?”我隻笑笑,並不去看他:“待會兒就知道了。”夜裏,我們在亭子裏賞月,仍是那潺潺流水,卻多出一絲春日裏的生機,萬物複蘇,那些草木似乎都是在夜裏悄悄重生。我將編好的戒指從懷裏掏出來,放在掌心,元熙看著兩個小巧的東西,像是很有興致:“這是?”“我聽人家說,結婚的時候,男女雙方交換戒指,就可以白頭到老,讓對方永遠記住自己。這裏條件有限,我就用草編了兩個,雖有些寒酸,總好過沒有!”他將那枚稍大的拿過去:“你編得這樣好,哪裏寒酸?”我笑著將他手裏的戒指拿回來:“這個是要兩人親手為對方戴上。”說著,拉過他的左手,將狗尾巴戒指小心翼翼的套上他的無名指。他從我手中拿過另一枚,學著我的樣子,將戒指也戴到我手上,臉上露出深深的笑意,將我攬進懷裏,說:“如此,我們是不是就算是真的夫妻了?”我不由笑道:“這樣輕易就將我娶回去,豈不是太便宜你了!”他沉默了一會兒,說:“說的也是。”說著,將我推起來,將手伸進衣服裏,像是在找什麼東西。我看著他,莫不是也準備了什麼禮物?果然,他的手裏多出一塊方巾,裏麵包著東西。我看著他將方巾展開,裏麵竟躺著一個玉鐲,他拉起我的右手,將鐲子給我戴上:“這是母親留下來的,說是祖上傳下來的,我雖不知是什麼玉,但看這成色,應當還是上品,又在家族裏傳了這麼久,或許有些價值。”我聽著他說,不由笑了,這話說得,我倒真成了唯利是圖的人。又想起以前很多電視劇裏的橋段,便問他:“這不會是你母親讓你交給她兒媳婦的吧?”他點頭:“確實是。說來也奇怪,母親曾說過,她總覺得有一天你會戴上這鐲子,成為她的兒媳。我從小便和瑾珞處得好,身邊的人總是拿我們開玩笑,連大司寇也說笑過,我和她便是天生一對,可母親從未覺得我會和她在一起,反而說是你,你說,是不是年長者都有一雙慧眼,總是看得比我們明白?”我竟不知,素櫻夫人會這樣想。“你還記得第一次見我是什麼時候嗎?”我倚在他懷裏,問。“那個冬天,雪下得很勤,禦花園裏的紅梅開得極好,我一個人在院子裏逛,本還樂得清閑,沒想到會遇到一個小姑娘掛在樹上。我走近看,才發現是你,隻見你站在一根樹枝上,想必是怕高,牢牢抓著樹幹,大氣也不敢出。我托著你下來的時候觸到你的手,才發現你身上冷得跟冰塊一樣,便背你回宮,你本來還好好的,一趴到我身上就開始哭,鼻涕眼淚抹了我一身。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金正易帶你去的,帶你爬到樹上就走了,我想著,你被他這樣捉弄,也實在可憐,又覺得你委實沒有出息,之後便也懶得管。現在想想,當時我就該找到金正易,打他一頓,然後隨時跟著你,再不讓你受欺負。”原來,你們第一次見,是這個樣子的,可我第一次見你不是那時候,我可不可以慶幸,那時的你並沒有愛上那時候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