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夏天,太子在長安即位的消息傳到晉陽,劉琨歡欣鼓舞,他一邊給皇上寫奏折,表明效忠新帝,決戰劉聰的心跡;一邊傳檄所轄州郡,約於十月會攻漢都平陽。為了調集兵員,劉琨親自出馬,東出晉陽,入陽曲、進太行山征兵。
在秦始皇走過的古驛道上,劉琨的心情舒暢至極,父母妻子來了,新帝登基了,前陣子因斬令狐盛引起的不快,也逐漸撫順。此時,他應該大有作為。
太行山地形險峻,峰回路轉。劉琨對同行的盧諶說:“子諒,一路為何寡言哪。”
盧諶道:“父母妻兒下落不明,焉能心安。”
劉琨說:“哎,莫要沮喪。我相信他們平安無事。其實在劉聰那裏,反而更安全。劉聰這小子,聽說把皇上弄到了平陽,高興了還把自己的美女送給皇上,不高興了就讓皇上給他們倒酒,喜怒無常啊。但是在洛陽時我們也曾有過一麵之緣,講幾分義氣,是不會傷害嶽父大人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吧。”
盧諶道:“雖然他生長在漢地,但殘暴的本性是不會改變的。”
劉琨說:“這沒關係,總有一天,我們抄了他的老窩,讓他乖乖地喊咱們的皇上一聲親爹。”
哈哈哈哈。劉琨的話引得眾人一陣大笑。
其實劉琨心裏頭清楚,消滅劉聰絕非易事。劉聰兵多將廣,僅石勒就難對付。石勒其誌不小,屈就在劉聰身邊,實在是因為他出身貧寒,怕自己另立受不到眾人的承認。不過早晚他會找到借口,脫離劉聰的漢營。也許那時正是劉聰消亡之時。反觀晉庭,長安無大將,有點人氣的鎮東大將軍、琅琊王司馬睿,坐鎮建康。能與劉聰匹敵的就指望自己和幽州的王浚了。自己身上的擔子自己感受得到,東聯西合起來的人馬,缺少整合,跟劉聰周旋有餘,吃掉劉聰則力不從心。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劉琨不能不無所作為。
眼觀一路山光水色,劉琨回想一些往事,想有感而發,趁部隊歇息時,問道:“子諒,最近有新詩否?”
盧諶說:“我給你寫了十幾首,你才回了我幾首。”
劉琨道:“好好,還你的詩債。”說著將近日新作遞與盧諶。
盧諶接過一瞧,說:“嗬,這回是大發感慨啊。”隻見劉琨寫道:
琨頓首,損書及詩,備酸辛之苦言,暢經通之遠旨。執玩反覆,不能釋手,慨然以悲,歡然以喜。昔在少壯,未嚐檢括,遠慕老莊之齊物,近嘉阮生之放曠,怪厚薄何從而生,哀樂何由而至。自頃車舟張,困於逆亂,國破家亡,親友凋殘。負杖行吟,則百憂俱至,塊然獨坐,則哀憤兩集。時複相與,舉觴對膝,破涕為笑,排終身之積慘,求數刻之暫歡。譬由疾疢彌年,而欲一丸銷之,其可得乎?夫才生於世,世實須才。和氏之璧,焉得獨曜於郢握?夜光之珠,何得專玩於隋掌。天下之寶,當與天下共之。但分析之日,不能不悵恨耳。然後知聃周之為虛誕,嗣宗之為妄作也。昔馬錄馬冀倚車舟於吳阪,長鳴於良樂,知與不知也;百裏奚愚於虞而智於秦,遇與不遇也。今君遇之矣,勗之而已。不複屬意於文二十餘年矣,久廢則無次,想必欲其一反,故稱旨送一篇。適足以彰來詩之益美耳。琨頓首頓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