慷慨窮林中,抱膝獨摧藏。
麋鹿遊我前,猿猴戲我側。
資糧既乏盡,薇蕨安可食。
攬轡命徒侶,吟嘯絕岩中。
……
此詩壯烈且悲愴,劉琨的心境盡在詩中。他還牽掛著洛陽的政局,和家人的安危。自北進途中,居無定所,跟洛陽的聯係中斷了多日。劉琨除了和軍士們日複一日地與胡兵周旋,考慮每一天的行軍和戰鬥,幾乎沒有別的東西能夠占據腦海。能保持義無反顧地前進和保護眾人的生命,就是他最大的勝利。自幼長在官宦人家的劉琨,半輩子也沒經受過這種非常人所經曆的困苦,他的情緒可想而知。
穀場上,劉琨揮劍長嘯,聞雞起舞。忽然,一陣頭暈目眩,他什麼也不知道了……搞不清怎麼就來到荒無人煙的大漠上,狂風暴雨中,石若蘭渾身水淋淋的高喊:越石哥救我。他凝神一瞧,一隻老虎正張牙舞爪地向石若蘭撲去。劉琨神劍抖擻,對準虎頭,電閃一擊,那老虎頓時變作了一尊石頭。若蘭得救了,幸福地躺在他的懷中說:越石哥,從此我就是你的人了。一會兒,盧諶手提寶劍,怒氣衝衝地對準了他的心窩。盧諶厲聲喝道:劉琨你這個薄情寡義的小人,先吃我一劍!他看見自己的胸膛被劍刺中,鮮血流了一地……
“我、我怎麼啦?”劉琨醒來,見自己躺在炕上,吃驚不小。
衛士韓述說:“將軍,你發燒一天多了。”
劉琨摸摸額頭,汗珠涔涔,道:“不會吧。”
韓述說:“是的。多虧了桃花姑娘懂點醫術。這附近連個大夫也找不到哇。”
劉琨的目光尋找不著桃花,問:“她呢?”
韓述答:“桃花說,你勞累過度,需要休息調養。她給你上山采藥去了。”
劉琨想,出洛陽時帶了名大夫,可惜半路上死了,小桃花既然懂點醫術,就讓她給軍士們看病吧。
天黑了,桃花不見回來。劉琨問令狐盛:“桃花呢?”
令狐盛忙著練兵,沒在意桃花,也奇怪地說:“她沒有回來?”
衛士說:“沒有,她說去采藥,早該回來了。”
劉琨急切地道:“還不快去找她。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出去呢。”
派出軍士後,劉琨的心裏一點也不踏實。
一個時辰過去,軍士們陸續回營。劉琨問:“她人呢?桃花呢?”
軍士們沉默不語。
劉琨的臉上陰得像要擠出水來。
令狐盛道:“聽回來的士兵說,那邊有野狼留下的血跡。”
劉琨明白了,大黑的天,又沒個目標,找也是枉然。他拖著初愈的身體,來到村邊癡癡地尋望著。他的心在遭受著鞭打。這個孩子,才從苦海裏出來啊,她不該就這麼走了啊。她爺把她托付給我,她還沒享受到人世間的幸福,甚至還沒聽過一曲胡笳,怎麼能走了呢。
讓韓述取來胡笳,劉琨吹奏著胡笳十八拍。韻律傷感且激昂,仿佛一女子在暗夜中若隱若現,她低聲吟唱:戎羯逼我兮為室家,將我行兮向天涯。雲山萬重兮歸路遐,疾風千裏兮揚塵沙……
桃花真的從黑夜中走出來。“將軍……”
劉琨看清了是桃花,喃喃地問:“聽到我吹的曲子了?”
桃花答:“將軍,我采藥回來時迷路了。聽到你的曲子,我就找回來了。”
劉琨眼裏含著淚痕,點頭道:“活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