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天,由於武皇病重,並沒有按照常例邀請皇親貴戚和朝廷重臣前來宮中守歲,僅僅安排在第二天元旦之日進行大規模的朝賀。但是盡管如此,避邪趨吉的大儺還是必須舉行不可的——所謂大儺,就是召集二百個十五歲以下的男孩子,頭戴麵具,手舉小鼓跳起儺舞,往往也有宮人參與進來,每年舞者都要將近千人,場麵宏大。
有如此之多的外人入宮,宮中的防衛力量也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等級,十六衛全體出動,左右羽林大將軍也都不能回家團聚,右羽林將軍武崇訓乃是太子女兒安樂公主李裹兒的駙馬,隻不過她並不十分在意這位有名無實的夫君究竟能不能陪伴自己守歲,而更願意在這種時候自己呆在公主府裏,溫上一壺酒靜靜度過。
這樣的日子當然少不了如今炙手可熱的鄴國公張昌宗,他如今已經是武皇最貼心的人兒,日夜不能分離,宮人見他如見皇帝,素知他心狠手辣尤勝於武皇帝,全都戰戰兢兢不敢有半點疏忽;除夕這天被傳召進宮的,還有太平公主李令月和她聲名斐然的養女木綺羅,現在朝廷中很多人已經知道了太平公主的第二身份,隻不過尚未傳入民間。李令月乃是武皇最寵愛的女兒,她被召進宮守歲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還稍帶上了一個平民血統的詭異養女,這就讓許多人猜測紛紛;中書令武三思也在邀請行列中,最近京城有很多傳聞,是關於他將在張昌宗的支持下取代太子,成為下任皇帝的繼承者。
綺羅就是在這樣風雲詭變的情況下,乘坐公主的馬車再次駛進宮門。
“今天的天氣真糟糕,是要下雪了嗎?”太平公主掀開馬車窗簾一角,看著灰蒙蒙的天空,時刻接近傍晚,卻見不到半點落日餘暉。她將紅唇彎起向上的弧度,張開手指仔細端詳修剪漂亮的指甲:“人活著真有意思,總是能遇到新奇的事情...你有這種感覺嗎?似乎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要發生了?”
木綺羅心頭一緊,不動聲色的回道:“我不知道您指的是什麼事情,今天乃是除夕守歲之夜,還是祈禱平安祥和吧...”“我所理解的平安祥和,跟你會有這麼大的不同嗎?”太平公主嫣然一笑,看著馬車外跟隨著車子徒步前行的金枝,今日她穿著一身絲綢質地的華麗裙裝,乃是新羅裝束,頭發梳成獨辮垂在身後,略施脂粉,胸口下方結著金銀線刺繡的衣帶,低眉順目,飄逸俊俏:“嘖嘖,我聽說金枝在你的撮合下,已經跟本朝最年輕的禦史中丞定親,不日就要嫁作四品官夫人,怎麼還情願像個婢子般鞍前馬後跟著你啊?”
“她從小跟著義母,您還不了解嗎?”說起金枝,綺羅的表情變得非常柔和自然起來:“這世間最單純無垢的便是她了,對人好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我跟她說如今再服侍我身邊,就是非常有失身份的事情,可她卻說嫁人之前沒有多少時間跟隨我了,執意要來,倔的跟驢子一樣...”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翹起蘭花指托住額角,眯起眼睛看著坐在自己對麵,一身紅衣的女子:“這些年你的變化很大啊,雖然少了一些乖張戾氣,可是竟藏起了一些我都看不明白的東西。說句實在話,除了李重俊,你還將寶押在誰人的身上呢?”“義母不是經常教誨我,男人是靠不住的嗎?”綺羅嫣然笑道,並不直接回答問題,巧妙地繞了彎路:“現在這種情形之下,我還是依靠自己為妙,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