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說弊端小酌隆盛軒 比才能大談未來事(1 / 3)

福臨剛剛正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隆盛軒裏的陳設,所以並沒有回答店小二的問話。

“這位爺,小的聽您說一口地道的京片子,不知這肴饌皆南味的隆盛軒裏的菜肴合不合您的口胃。這麼著,您若要吃那天福樓的吊爐鴨子、寶華春的熏雞熏肚片,還有那一品香餑餑鋪的奶油花糕,您隻管吩咐一聲,小的立馬出去給您買。”

“我這兒還沒開口呢,你倒說了一大籮。如果要吃那天福樓的烤鴨,我為什麼跑到這裏來呢?”

“這……爺說的有理。”小跑堂的嘻嘻一笑,露出一對虎牙。“爺稍等片刻,小的立馬把本店上好的酒菜給您端來!”

“且慢,小二,你怎知我愛吃什麼?”福臨對這個口齒伶俐的店小二產生了好感,偏偏要為難他。

“嘿嘿!小的但聽爺吩咐。”

“你說說看,那幅楹聯說的是什麼意思?”

福臨用手一指,店小二隨口念了起來:“‘十鬥酒依金穀罰,一盤春煮玉延肥。’爺,這是取元人薩雁門集中語稱頌本店的名饌糖蒸山藥的。要不先給您來一盤嚐嚐?”

“唔,看不出你還略通文墨。”

“哪裏,耳濡目染吧,讓爺見笑了。”

這邊,徐元文他們三人也早已打開了話匣子。

“哎,今兒個我做東,你們倆點菜吧。”徐元文家境殷實,比熊、王二人條件好得多。熊賜履出身於書香門第,家中雖不貧寒卻也非富族。當年張獻忠殺進湖廣,熊賜履全家十數人被亂軍所殺,隻他和母親僥幸活命,從此家道中衰,母子相依為命。出生於昆山世家大族的徐元文自然知道熊賜履清貧而又清高的生活窘境,每次小聚差不多都是他做東。熊賜履深知徐元文的好意,一來二去的便也習以為常了。

“咱們來一盤‘江豆腐’?有道是‘江家豆腐伊家麵,一人離筵便不鮮’……”

“賜履兄,你已經夠瘦的,光吃豆腐怎麼成?反正是元文兄做東,咱們也來些解饞的。對,再來一盤‘潘魚’和一盤‘胡鴨’。”

“說來令人感慨萬分,這隆盛軒的許多名菜都是以來此進餐的京官士人的名字命名的。有朝一日,不知會不會出現以你我兄弟們的名字為名的菜肴?”

“哈哈,元文兄,你的野心可不小哇!你最喜歡吃什麼?讓我想想……”王漁洋大聲嚷嚷起來:“對了,你最愛吃螃蟹是吧?放心,有朝一日你入閣拜相,這隆盛軒裏保準又多了一道美味‘徐螃蟹’!哈哈!”

“瞎扯,難不成有人愛吃甲魚,便有菜名叫‘×烏龜’?”徐元文被王漁洋的話也逗樂了,三人開懷大笑。

“三位公子好開心哪!聽口音你們是南方人士,專門進京趕考來的?”福臨撇下了一桌的菜肴,笑眯眯地走到了這邊,正巧還有一個空位,他便問道:“我不請自到,可以坐下說話嗎?”

“請!”徐元文上上下下打量著這位滿族軍官。看樣子他不過二十來歲,但他的語氣和神態自有一股子威嚴和風度,似乎與他的年紀不太相符。不管怎麼說,來人很文雅,落落大方,不油滑也不驕矜,比平日裏常見的那些個前呼後擁的滿洲貴胄要謙恭有度。徐元文和熊賜履以及王漁洋忙客氣地點著頭,欠身相迎。

“啊,先容我自報家門。我姓黃,山西人士,此番來京幫家父做一宗小買賣。有幸與三位進士相會,真是有緣哪。本人粗通文墨,才疏學淺,但對於飽學之士心中:敬佩之至,所以請恕冒昧。”福臨煞有其事地胡說一通,京片子裏夾雜著一些山西方言味,說得不倫不類的,一旁的吳良輔他們聽了隻管捂著嘴巴樂。

“這樣吧,咱們邊吃邊談,將那桌子上的菜都端過來吧,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

徐元文二人未置可否,福臨已經招了手,不一會兒店小二便上了一桌子的菜肴。

“有上好的竹葉青嗎?俺喝家鄉的酒下去才順當。噢,不知三位進士可喝得習慣?你們江南人大多喝味兒淡的米酒、黃酒,也是,若頭腦喝得暈暈乎乎的還怎麼做文章呢?小二,再抱幾壇米酒來!”

見來客口口聲聲地稱自己為進士,徐元文朝熊賜履看了一眼,欠身說道:“這位黃……”唉,他隻說姓黃,該怎麼稱呼呢?看年紀又比自己小一些,徐元文猶豫了一下:“黃大人,在下隻是一介儒生,我三人相約是進京趕考的,至於能不能金榜題名成為進士,還不一定呢。”

“是這樣,那太好啦!”福臨眼睛發亮:“我們一見如故,豈不是極有緣分?你們就喊我黃弟好了。”

“什麼?皇帝?”熊賜履手中的筷子一抖,有些吃驚。

“我本姓黃,論年紀又比你們小一些,稱我為小弟不是很合適嗎?各位大哥,咱們先幹兩杯!”福臨心中好笑,覺得跟這些書呆子稱兄道弟的很好玩。

“在下湖廣熊賜履先幹為敬!”

“好,爽快!”

“在下昆山徐元文不勝酒力,以茶代酒吧。”

“在下是齊魯王漁洋……”

福臨對熊和王點著頭,頻頻舉杯,眼睛卻緊盯著徐元文,突然問道:“顧亭林是你什麼人?”

徐元文一怔,臉上有些不悅,心裏說,我舅父之名如雷貫耳,也是你可以直呼其名的嗎?

“黃弟,徐公子正是顧先生的親外甥!”熊賜履喜歡喝酒卻不勝酒力,此時已經有幾分醉意,話也多了。

“既是這樣,你舅父亭林先生答應你出仕嗎?”福臨認真地問道,一雙晶亮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徐元文。

徐元文不能不回答,他無法避開對方那幾乎可以洞穿一切的目光。

“人各有誌。這些年來大清國如旭日東升,若我漢人再一心向著南明就太過迂腐了。我輩自幼學習四書五經,可謂滿腹經綸,而大清國不日即可收複雲貴,蕩平海寇,一統天下。若談到療瘡痍,安天下,非孔孟程朱聖道不可。所以……”

“好,簡直太好啦!”不等徐元文把話說完,福臨竟興奮地抓住了他的手搖了起來。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今後治國平天下的事正要依靠你們漢人呢。”

“怎麼,黃弟你不是漢人?是了,你穿的是八旗戎裝,真是怪了。”熊賜履大驚小怪地嚷嚷起來了。

“這個……”福臨一時也沒轍了,是呀,今天為什麼要穿這身滿族人的衣袍呢?唉!

“回各位爺的話,我們黃爺跟旗人沾點兒親,所以也人了旗籍了。”

吳良輔好意地為福臨解圍,誰知他說的柔柔的娘娘腔更讓徐元文他們心中疑惑。

“喲,我說這位大師,敢情您沒走錯地兒吧?喏,順著門前的大街往東走再拐個彎,那才是您該去的地方。”店小二一聲響亮的吆喝,吸引了福臨等人的目光。

“阿彌陀佛!貧僧剛從報國寺出來,路經隆盛軒,還不興進來喝杯茶?”老和尚白胖胖,笑模笑樣的,慈眉善目,令人倍增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