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著這些日子,我娘來看過幾次?”
明知不必問,卻還是忍不住。看來,我終究做不到心如止水。
紫靛用茶水細細地澆熄那些灰燼,猶豫了一會兒,方低低地說道:“二夫人這幾日身上也不大好,上次來看過您之後,憂思過重,回去就病了,一直養著,還沒好呢。”
哦,心疼得病了呢!
我突然很想知道:若是四姐病了,我那美麗的母親還有心情生病嗎?
不知為什麼,我的母親自小就討厭我。我五歲之後,她就再也沒碰過我,連說話都很少。一年到頭,我們母女倆見麵的次數少之又少,說是“形同陌路”一點都不為過。此次我昏迷了數日,她竟撥冗前來看我,已是給了天大的麵子,實在不敢奢望太多。
“你倒是會說話。”
紫靛不便接話,隻上前幫我扶好身後靠著的枕頭,複又問道:“小姐還不困嗎?”
我攤開掌心,看著手上白晃晃的紗布,澀澀地說:“都睡了七天了,哪還睡得著?”
紫靛臉色一變,麵上全是不安,必是自責觸到了我的傷心事,正待說些什麼,便被我攔住了:“你坐下,陪我說說話。”
“是。”
“過幾天你就跟哥哥走吧!這裏的事情你們不要管了,有玄冰陪著我,你大可放心……”
話未說完,紫靛已是急得臉都白了,撲騰一聲跪下,哭著說:“小姐,您不要我了嗎?奴婢哪兒都不去,隻想陪著小姐。”
我想拉她起來,卻怎麼也拉不動。沒辦法,隻得由著她。
“你也知道,我的人生裏,本沒有太多的願望。如今,如今,”我恍惚起來,眼前漸漸模糊一片:“如今我最大的願望已不可能實現了……紫靛,我不想再有遺憾。在我還來得及的時候,想法子成全你和哥哥,你們替我,好生過下去。”
紫靛一個勁地搖頭:“小姐,小姐,你怎麼不問問我的願望?我此生唯一的、最大的願望,就是能保護小姐一輩子,幫你做成你想做的事,為你擔下一切災難……奴婢已鑄成大錯,不敢求小姐饒恕,奴婢隻想用餘生將功贖罪,陪伴小姐一輩子。小姐,不要趕我走!”
我呆呆地落下淚來:“傻丫頭,這怎麼會是你的錯?若說有錯,也是我的錯。是我太自大了,居然以為自己能改變一切。”
“不是的……”
“好了,都不要說了。”
心口的疼痛越發劇烈,眼前也陣陣發黑。我閉上眼睛平息了許久,才重新開口說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誰都沒有錯。紫靛,你可想清楚了,不要急著拒絕。你若是和哥哥走了,能平平安安地過完一生;你若不走,就要跟著我擔驚受怕。前路凶險,我已打算放手一搏,我也不知道,我會走到哪一步。”
是啊,我已決定孤注一擲為尉遲哥哥報仇。要元凶償命,固然是最簡單、最痛快的方法。可是,要他生不如死,並且死後也不得安心,才是絕妙的法子。陛下做了這一切,無非是為了宇文家的江山千秋萬代。那麼,我就把他這盤棋全攪亂了,才是真正地報複!
是的,我顧慮不了什麼社稷安康。我隻是個胸無大誌的小女子,平白被人毀了一生,怎能不恨!況且,陛下也未必真是個胸襟博大、氣吞山河的好皇帝。隻為了一個莫須有的傳說,就要趕盡殺絕、濫殺無辜,豈是英雄所為?
這一步,不管成與不成,都難得善終。能少一分罪孽,便是一分,何苦再拖累旁人?
“我不走!”紫靛說得斬釘截鐵,也義無反顧:“請小姐再也休提此事!奴婢已決意一生追隨小姐,再無二誌。小姐若是憐惜奴婢,就請成全奴婢這點忠心!”
我含淚握住紫靛的手,心中明明有千言萬語,最終卻隻能落在一個字上:“好。”
罷了!不管未來如何,隻要有過這一刻,我已知足。
沉重的夢鄉裏,依然是他蒼白而深情的臉。我哭著追趕,卻怎麼也跑不出那團濃密的霧氣。束手無策之計,哭著驚醒,便再也睡不著,瞪著頭頂那片看厭了的花紋流淚到天亮。
剛吃過早飯,普六茹堅就來了。我已懶得不悅。既然已是盟友,少不得要多些來往。
他如半個主人一般,自顧坐下來,倒了一杯茶一口飲盡。雖然衣飾鮮亮如初,卻掩不住一臉倦色。
覺王子遇刺了,生命垂危,陛下與皇後娘娘憂心如焚,據說已經發落了好幾個太醫與侍衛。也難怪他們焦心。覺王子昨日的行蹤本是機密,刺客卻知道得一清二楚,連隨行的侍衛人數都了如指掌,因此才能驟然發難,攻其不備,傷了覺王子的要害。
如此公然挑釁,以天子之威,怎能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