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尼姑庵(二)(1 / 1)

從十二歲開始,我就是師父的專用廚師,師父說吃我做的飯也是一種很好的修行.曾經有一位修為不夠的師姐因為偷吃師父的飯菜而狂吐不止,最後迫不得已還了俗,聽說吃了一個月的雞肉才有所好轉.

我最喜歡的是做餅,師父說隻要我在十六歲之前做出合她胃口的餅,就特許我在庵裏再多呆一年.

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平兒,平兒很高興,馬上就去告訴了大黃,大黃傲慢地放了一個臭屁.我說你看,它居然罵我們放狗屁.平兒說也許大黃太激動了,一激動就後半身失控,於是我下半身失控地狠狠踢了大黃一腳.

很長一段時間,師父沒能吃到我做的餅.直到我以山菇為餡,製作出了有生以來最好吃的餅.師父吃完以後,微笑著在我手心劃了一個"十"字.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我做的餅已經十分合師父的口味?我暗自高興了一夜.第二天師父對我說吃你一個餅足以抵得上十天修行.

在我的努力下,掌心的數字越來越小,終於有一天變成了"0".我飛奔出去和平兒擁抱,告訴她我們又可以多在一起一年了.平兒拉著我去向師父謝恩,師父喝到嘴裏的稀飯又全部吐了出來.然後一臉嚴肅地告訴我那個"0"字的意思其實是說我一點希望也沒了.

在平兒的建議下,我決定用野兔肉做餡,雖然師父說出家人不能吃肉,但是我認為多吃一些肉對身體還是有好處的.

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和平兒帶著大黃到後山抓野兔,起初大黃不肯合作,一怒之下我決定用狗肉代替兔肉,平兒抱住我讓大黃快逃,大黃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過了一會又嘿哧嘿哧地跑了回來,嘴裏叼著一隻死兔子在我麵前訕媚得晃來晃去.

從那天起,大黃再見到我時眼裏就多了幾分討好.

師父對我的兔肉餅讚不絕口,一連吃了三個,還說要推廣到其他尼姑庵.吃到第四個的時候才想起問我用的什麼餡.平兒在旁邊一時高興說了實話,結果師父把自己關在房中禁食七天,每天念一萬多遍贖過經.

我知道離我下山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我叫路過。

師父叫我過兒,平兒則稱呼我為路師兄。

六月初八,我十六歲了。

為了逃避下山,我躲在廂房裏不肯出門。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得一聲巨響,師父像傳說中的觀音一樣出現在我麵前。它她雙手合十打坐,周身金光閃閃,直刺得我睜不開眼。

我被驚呆了,張大嘴說不出話來。

良久,師父才微笑著說:“過兒,你該下山了。”

我癡癡地跪在師父麵前,乞求她教會我這種“觀音下凡”的本領。

師父歎了口氣,幽幽地對我說:“有些事並不像你看到的那樣。”

師父用左手食指指著上方,我抬起頭,六月的陽光透過屋頂的破洞灑在我的臉上,一根折斷的繩子還在半空中左右晃蕩。

“這下你明白了吧”,師父站起身,扯掉腰間的麻繩,略有些怨恨的對我說,“你為什麼要把門頂住呢?”

師父讓平兒陪我下山,這令我頗感意外。

師父說平兒是在三歲的時候送到庵中寄養的,如今已經十年了,這次正好跟我一起到臨安去尋找父親。

據師父回憶,當初它發現我時,我是被包在一件質地極好的袍子中的。後來它才知道那是朝廷要員的官袍,由此推斷我應該是出生在官宦之家。至於為什麼被拋棄就不得而知了。臨安是大宋的國都,達官顯貴比較多,所以我們尋親的第一站選擇了臨安。

我對師父未能保管好那件重要的袍子,以至於被老鼠拖去築了窩很是耿耿於懷。

“過兒,你不要擔心,”師父從懷中取出一張已經發黃的紙條,“你看,這也是當年拾到的,上麵還記載著你的生辰八字呢。”師父一邊指一邊念給我聽:“六月初八生,路過好心人請收留。”我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師父似乎也有同感。她把紙條上的字又細細默讀了幾遍。最後不好意思地對我說:“你看,這‘路過’後麵原來有個小黑點的。”

師父對自己當年的粗心後悔不已,我反倒有些慶幸。尼姑庵裏是極講究輩分的,到了我們這一代剛好排到了“無”字。於是眾多師姐師妹中便有了“無冤”“無仇”“無法”“無天”之類。我很懷疑如果沒有“路過”這個名字,我是不是會叫做“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