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說她從出生到現在隻見過一個男人。
我說我一個都沒見過。
師父聽了大加讚賞,說我已經達到了無我的境界。
其實這要歸功於我從小養成的好習慣:吃飯的時候忘記別人,幹活的時候忘記自己。
每個月逢九,十九,二十九全庵要進行大掃除,而我總是帶上平兒溜到山下的水潭裏捉魚,或者跑到山後的樹林裏掏鳥蛋。
平兒很喜歡和我在一起,一小半的原因是整個尼姑庵裏隻有我有足夠的時間陪她玩,另一大半的原因是因為我就是那個她唯一見過的男人。
這座尼姑庵裏有兩個雄性動物:我和大黃,大黃是一條看門狗。
我看大黃不爽很久了。小時候它老是拿它的狗嘴往平兒臉上嗅。得逞後還朝我汪汪兩聲,那裏麵充滿了挑釁的味道。有一次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把平兒扯到背後,指著它大罵:“姓黃的你給我聽著,有本事你衝我來,別老欺負人家小姑娘。”那次大黃很聽話,追著我跑了十多裏,最後把我踐踏在它的狗腿之下,讓我在平兒麵前丟盡了臉。
大黃不知道,從那時起,我和它之間就再也不可能做朋友了。
十三歲那年,我終於說服師父往大黃脖子上套了根繩子,然後牽到庵前的大槐樹下看大門去了。
以後我帶平兒下山玩,路過大黃的時候,它總是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脈脈的盯著平兒,我看的出平兒還是有一些在意它的,有好幾次還央求我再給大黃一次機會,可是我這人一向愛憎分明。每次都是我強製把平兒拖走,大黃在後麵嗚嗚的悲叫,平兒不時回頭朝它揮揮手,那情景像極了師父講的《白蛇傳》中關押白素貞的場麵,而我就是那個惹人嫌的法海和尚。
我討厭大黃的第二個原因就是它每天躺在那兒什麼也不做,居然也能享受和我一樣的待遇。
而我得以在這裏不愁吃不愁穿的住上十六年,是與一件具有跨時代意義的曆史事件分不開的。十五歲那年我以一隻烤山雀的代價從掃地的二十八師姐那裏換得了這次事件的完整版本。
十六年之前,準確的說是十五年十個月,也就是我僅僅隻有兩個月大的時候,我師父,現任尼姑庵庵主靜心從路邊的草叢中把我撿了回去。一時找不到領養的人家,隻好暫時留在庵中。
後來這件事被峨眉山的尼姑們知道了。要是放在現在,這怎麼也算不上件大事,但那是個特殊時期,之所以特殊就是因為峨眉山的瘋婆子仗著自己人多勢眾,提出什麼“天下尼姑本是一家”,還要建立什麼“出家人(女性)大聯盟”,其實普天之下的女性出家人對這一提議都是極讚成的,畢竟如果有了統一組織,她們的社會地位肯定會提高不少。問題出現在大聯盟的成立大會上,按理說得推選一個頭兒來領導大家啊,但是由誰來做呢,峨眉的意思就是她們作為提議者,再加上淵遠的曆史,盟主這個位置,理應由她們的掌門來做。話又說回來,這麼大一塊肥肉,哪個庵呀廟的不想吃呀。就這樣一直爭,一直爭,誰都不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