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了血透室,護士們都到了,她們讓我脫掉外衣,站到電子秤上稱體重,血透以後再稱一下,血透時除了透析體內的毒素,還要排出多餘的水分。
我心中充滿了恐懼,不知血透過程是怎樣可怕的折磨。
穿刺要紮腕部的橈動脈和臂彎處的肱動脈,才能完成血透需要的程序,由於我人小體弱,腕部的橈動脈特別細弱,要將很粗的針刺進那細弱的血管,疼痛之劇可想而知。
我躺在床上,十分緊張。這時一位年輕的女護士來了,我對她產生一絲不信任感,果然她對穿刺顯得有些生疏。
當她拿出針正對著我的手腕時,我就膽顫心驚起來。她在我左手腕上慢慢尋找動脈血管,然後咬緊牙用力將針刺了進去,一陣劇烈的疼痛,那種鑽心的痛無法用語言形容,我的淚水禁不住滾落下來,太疼了!
可她卻說沒有成功,要重來!
第二次又深深地將針刺了進去,疼得我差點兒喊救命!可她竟然又說:“你的動脈血管太小了,還得重來!”
我幾乎要發怒,為什麼老是失敗,老是折磨人?沒本事別逞能!正胡思亂想著,一條腿又抽起筋來。我的額上布滿了汗珠,手臂抖,腿也抖,我痛苦地呻吟起來。
護士、醫生一個個圍上來,按手臂的,壓腿的,拿毛巾的,場麵十分混亂。
此時主治醫生賈蔚主任剛辦完事回來走進了血透室,她走到我的身邊,對那位滿臉漲得通紅的護士說:“你要好好學,穿刺沒那麼容易,讓我來做給你看。”
賈主任一邊說一邊抓住我的手腕仔細查看了一下,然後用勁捏了捏,再用另一隻手在我手腕處拍了幾下,直到我的手腕處有些微微泛紅,她才叫護士遞針給她,她微笑著對我說:“你怕疼的話就將臉轉過去,別看,其實不太疼的。”當我正轉過臉時,鑽心的疼痛一下子襲來,但隻是刹那間的功夫,很快痛感就緩解下來。
“成功啦!”旁邊的幾位護士不由自主地拍起手掌來,這是對賈主任高超醫術的由衷敬佩。
此時的我不再感到劇痛,隻是手臂微微有些脹疼,我的焦慮感明顯減緩,情緒也穩定許多,第一次看到自己身上的血液流出體外。
“你們來到這裏,就是我們的朋友,甚至是親人,我們的生命連在一起,你們有什麼困難盡管跟我說,能為你們辦到,我會盡力幫忙。你們要學會堅強,坦然麵對生活中一切困難,隻要堅持正常血透,營養跟得上,再活十年、二十年不算什麼奇跡,我想最大的問題是各人經費的來源。”賈主任停頓了一下,麵對著我接著說道,“臧老師,你是教育部門的人,大部分費用可以報銷,剛開始幾年可以報75%左右,你的全年工資搭上去差不多了,不應該有太大的心理負擔,你看,你旁邊的小田和你就不同,絕大部分費用是自付的,你跟小田比,要幸運多了。”
“對呀,臧老師,你還可以報銷,我隻有老父老母為我撐腰,你說誰運氣?”
聽著他們的對話,我感到一絲寬慰,真的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與小田相比,我真算是比較幸運的人。
與小田交談後,我知道小田年僅二十七歲,家住黃海邊。他已經血透兩年了,家裏的錢早已用光,原先一周血透兩次的他不得不改為一周一次血透,效果越來越差了。他告訴我,他的生活質量大打折扣,有時脫水過多,透析失衡,血透過程中常常盜汗、反胃、抽筋、真是苦不堪言,他的貧血現象也越來越嚴重,終日頭重腳輕。
小田歎了一口氣,十分沮喪地說:“有時候,吃得好點兒吧,營養又會過剩,毒素瘋長,全身奇癢無比,白天坐也坐不住,晚上更是難以入眠。”
“那吃少點兒呢?平常少吃葷菜,行嗎?”我問。
“營養缺乏,又會加劇貧血,走起路來也搖搖晃晃……”小田又給了我一個讓人沮喪的答案。
他還告訴我一件事,有位病友嘴饞,在自家小河邊摘了一個小香瓜,用河水馬虎洗了一下吃掉了。可他後來一步三回頭,又忍不住摘一個小點兒的吃了,晚上就難過起來,嘔吐、頭暈,家人立即將他送往醫院,途中就猝死了,因為含鉀過高。
“最難控製的就是水分了,大部分血透病人幾乎沒有小便了,水喝多了,會加重心髒負擔,嚴重時會出現心包積液,引起心力衰竭。有位心包積液的病人連續兩年都是坐在輪椅上度過的,沒有一刻工夫能躺下睡覺,上一個星期就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血壓也是棘手的問題,不好好控製,會出現各種並發症。中風、昏迷是常見現象……”
小田的一番話說得我心驚肉跳,我第一次感覺到尿毒症患者生存的艱難,是正常人難以想象的。
但無論如何,我都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