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來得很快,平陽府裏又是一片盎然生機。棠棣擺弄著手中的柳枝,懨懨地躲在後院不願出去。今天皇帝來到平陽府,府內上下皆是忙得不得了。此刻平陽公主、大將軍等人正在前堂陪皇帝用膳,陳嬤嬤便打發了個女傭去溫酒,棠棣樂得補這個缺。溫酒倒也不是什麼難事,把酒壺放到熱水裏溫一刻時間拿出來便是。棠棣閑散慣了,把酒溫上就跑到廚房外看綠柳紅花。
時辰到了,棠棣扔下手中柳枝起身跑進廚房,拿起酒壺放到托盤兒上便往外跑,跑了兩步她便發覺不對了。咦,酒壺怎麼這麼輕,不該呀。打開一看立即傻了——裏麵空空的哪有酒!原來方才她一心貪玩,連酒都沒有裝到壺裏去。
“棠棣!”同在平陽府裏當侍女的李嫻疾步而至,見她一臉古怪表情隻得輕拍了拍她的肩:“在想什麼,還不快把酒送進去?啊呀,你隻溫了一壺麼?”棠棣把酒壺倒轉過來,空空的一滴酒都沒倒出來。李嫻看著空酒壺也愣住了,半天才道:“怎麼辦,這可怎麼辦,你、你可闖大禍了!”
“一壺酒而已嘛。”棠棣心下也有些沒底,卻也隻能這樣安慰自己。她緩踱了幾步,心下一步一思量,猛地一拍腦門子:“我知道該怎麼說了,咱們先把這壺酒灌滿了,剩下的你先去溫好了,等會兒咱們一起過去。”
“可是這酒——”李嫻剛要說下去,忽而看到棠棣目光熠熠好似是胸有成竹,鬼使神差般地點了點頭。其實點完頭她就後悔了,她這麼一個小小的毛丫頭,能有什麼對策?
酒壺已經空了,平陽公主坐在皇帝身邊心下忐忑,這酒怎麼還沒送來。剛要再吩咐人拿酒來,看見兩個丫頭走了過來,走在前麵的那個一襲黃衣、濃眉大眼、雖然纖弱卻讓人覺得活力四射的女孩兒此刻正端著托盤款款而至,不是當日見到的那個女孩兒是誰?後麵的那個雖然也貌傾雲端,眉目間卻有些不安。平陽公主正要開口吩咐她們把酒放下便退下好了,當先的那個女孩放下托盤後卻一下子跪了下去,走在其後的那個女孩也隨之跪下。
平陽公主一時沒明白她們這是唱的哪一出,皇帝卻來了興致:“怎麼了,你二人莫非是有什麼冤屈不成?”當先的那個女孩道:“回皇上,奴婢辦事不利,取酒的時候腳下一個不穩,全灑了,也隻能請皇上喝冷酒了。喝冷酒損身體,奴婢有罪。”
皇帝聽她有條不紊地說完這一番話,皺了眉頭。平陽公主在一旁察言觀色,看到皇帝皺了眉頭,心裏大叫不好,連忙道:“快把這個丫頭拖下去,先打三十杖。”話音剛落,一個坐於下座的少年便起身跪到了棠棣身邊:“皇上息怒,公主息怒,此女……總是無心之過。”棠棣隻覺這聲音很是耳熟,側傳過頭去一看,居然是霍去病。她哪裏想欠霍去病這個人情,便道:“奴婢聽說皇上以仁愛為治天下之道,必然是一個仁君。以仁為道者,不責人無心之過。現在奴婢一個小小的侍女,挨打挨罰,甚至被殺掉,都隻是一陣風過,無足輕重,可是如果因為奴婢而損了陛下在百姓心中仁君的形象,那奴婢的罪,就是千刀萬剮,五馬分屍,也贖不了的呀。”棠棣字字珠璣,眸光熠熠直視座上之人。
皇帝一愣。他明白眼前這個身份卑微的侍女是在提醒他,如果今天任由平陽公主去打了她這三十杖,那他就是不仁之君。想到這裏,他不怒反笑,撫掌大笑道:“好啊好,是個有七竅玲瓏心的人!你既然如此為朕著想,那朕可要賞你。”棠棣道:“天下為皇上著想、為皇上鞠躬盡瘁的人多如天上繁星,他們當中的很多人都沒有得賞。現在奴婢隻說了這樣簡單的幾句話卻能夠得賞,恐怕會令天下忠義之士寒心啊。”皇帝又是一怔,這才想起她身邊還直直地跪著一個霍去病。這樣的事霍去病可不常做,今天他為這個侍婢說情,這個侍婢又為他討賞,難道他們認識不成?這個疑慮很快就被搖散了:換作是他,如果有人講情,他怎能不回報。
“賞,賞,都賞。”皇帝話音剛落,棠棣便叩頭謝了一句:“奴婢謝皇上恩典。”霍去病遲疑了一下也謝了恩。跪在後麵的李嫻謝過恩後,皇帝終於是擺手放她們下去了。棠棣混入人群,聽到皇帝又叫了一聲:“後麵的那個,你等等。”
她心知那叫的是李嫻,抬眸剛要去看到底出了什麼事,一個熟悉的聲音又闖入耳中:“你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