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過後,顧秋菱才緩緩的道:“三師哥,你在這無妄峰是不是很煩悶呀?”風亦秋本想說:“當然了,我時刻在想念著你呢?”隻是話到嘴邊,又強行止住。隨即微微一笑道:“很好呀,在這裏觀看清風浮雲別是一番情趣。”顧秋菱道:“你莫要哄我,我知道你是不願意在這裏的。”頓了一頓,又道:“可是爹爹偏生讓你在這裏麵壁,我心裏好難受。你不要記恨爹爹好不好?”說到這裏,聲音大有哽咽之味。風亦秋一怔,道:“師父待我恩重如山,我豈敢記恨他老人家。我感激他還來不及呢?”顧秋菱抬起頭,道:“真的?你不騙我嗎?”隨即又道:“三師哥,其實我覺得你在這裏麵壁太冤枉你了。可是爹爹這樣說,師叔伯也這樣說。他們當真迂腐的緊。”風亦秋正色道:“不可以這樣詆毀他們,我們蜀山派規是怎樣便是怎樣?”顧秋菱笑道:“那時你前往無妄峰,我就曾跟爹爹說了一句話。你猜爹爹怎麼說?”風亦秋笑道:“你跟師父說了一句話?我的小師妹天生聰明,三師哥著實太愚鈍了,實在是猜測不透呀。”說著拍拍自己的頭頂,哈哈一笑。顧秋菱臉上一紅,道:“別把我抬得那麼高,我可沒有那般本事。我跟爹爹說:‘人家蒙古國地大物博,人數著實不少。三師哥不就是殺了個千夫長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你猜爹爹怎麼說?他衝著我冷哼一聲道:‘千夫長,你去殺一個給我試試看。’我嘿嘿一笑道:‘我可沒有這種本事?不過三師哥也沒有做錯呀。’爹爹道:‘你說他怎樣才是做錯了?’我笑道:‘三師哥那是見義勇為,伸張正義。我輩習武之人不正是這樣的嗎?’爹爹道:‘你知道些什麼?蒙古韃子侵占我中原大地,我們確是義憤填胸。可是當年嶽鵬舉嶽鄂王爺也沒能收複的金狗,卻敗在了蒙古韃子的鐵蹄之下。’我笑道:‘倘若當時朝廷啟用三師哥這樣的人物,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嗎?’爹爹哼了一聲道:‘其實嶽鄂王爺著實是我們習武之人的典範呀,他那句: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那真是壯誌淩雲,氣吞山河呀。’爹爹頓了一頓,才道:‘菱兒,你年紀尙小,還不知其中的關節厲害所在。倘若蒙古韃子知道那名千夫長是被秋兒所殺,你知道那是什麼後果嗎?我們半月前在襄陽看到了什麼?’我心下微顫,說不出話來。”風亦秋道:“你去了襄陽?”顧秋菱歎了一口氣,道:“是啊,當時我看到一些蒙古韃子在殺害我大宋子民。他們刀揮見血,殺人如麻,可是爹爹卻不要我去殺了他們,連大師哥也無動於衷。”風亦秋奇道:“大師哥也去了?你們一起的?”顧秋菱笑道:“是啊,我為了這麼一件事情還和他鬧了別扭,永遠不理睬他呢?”風亦秋哈哈大笑道:“果然是霸道的小師妹呀。”顧秋菱臉色一沉,道:“你再說我,我也永遠不再睬你了。”風亦秋忙道:“就算是殺了三師哥,三師哥也不敢再說小師妹了。”顧秋菱“撲哧”一笑,道:“我怎麼會殺了你呢?你是我可敬可----可----”後麵的那句話便說不下去了。她頓了一頓,又道:“其實大師哥在襄陽見到那些慘死的百姓,竟然連眼皮也不眨一下。倒似在觀看一場於己毫無相幹的遊戲,而爹爹也是毫不關心的模樣。那是我對大師哥說道:‘大師哥,你看到這種場麵心裏覺得舒服嗎?’你猜大師哥怎麼說?他竟然點了點頭。因此我便生了他的氣。”風亦秋笑道:“那也是無能為力的事情,如果我們真的幹預了那件事情。你恐怕現在還見不到我了。”他心裏卻在說道:“我的相思之苦更加的濃了。”顧秋菱道:“那你為什麼敢去殺了那名蒙古韃子呢?而大師哥卻不敢。”風亦秋道:“那可不一樣,我是在荒郊野外殺了他的,而你們卻是在朝廷的重鎮上。咱們的南宋朝廷巴結蒙古韃子還來不及?誰還管他們在咱們的土地上行凶呢?”顧秋菱歎了一口氣,道:“其實咱們也好,蒙古韃子也罷。幹嗎非要刀兵相見呢?和平共處不是很好嗎?”她又歎了口氣,續道:“三師哥,爹爹也說了咱們的朝廷腐敗的緊。”風亦秋奇道:“師父也說了?他怎麼說了?”顧秋菱抬頭看看他,道:“爹爹那次語重心長的對我說道:‘菱兒,不是你爹爹我和你師叔伯心狠,實在是迫不得已呀。咱們南宋朝廷腐敗的緊,妄想跟蒙古韃子合謀,滅了金狗收複失地。可是這失地又讓蒙古韃子占了去。咱們也是無能為力呀。’當時爹爹歎了口氣,搖著頭走出了房門。”風亦秋此時方知師父的良苦用心,當時師父斥責自己“不思後果,魯莽行事。”時,自己心裏卻是很是不服氣。自己在開封道上見到蒙古韃子欺壓良家婦女,甚至當場淫辱。回想起來,卻是意氣用事了些。可是當時情景,卻不容你思索片刻。難道要自己親眼看著她們忍受蒙古韃子的欺壓不成?轉過念頭回想師父的言語,卻又有些道理。倘若我大宋朝廷清明的話,哪裏會有外族入侵?嶽鄂王爺恐怕早就收複中原大地了。思來想去,隻覺得自己身處兩難之地。心道:“以後我遇到蒙古韃子,是該殺?還是不殺呢?”
顧秋菱見三師哥臉上陰晴不定,也著實著急起來,搖著他手臂叫道:“三師哥,三師哥,”連叫了兩聲。這兩聲“三師哥”猶如掉進了懸崖幽穀一般,毫無回應。隻見風亦秋麵色沉重,默然不語,神情恍惚之極。顧秋菱心下害怕,又叫了兩聲。她哪裏知道風亦秋此刻在想:“我風亦秋為什麼習武?難道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嗎?如今,蒙古韃子侵占我中原大地。難道要我置之不理嗎?就算我們江湖中人覺得那是身外之事,可是這不難保蒙古韃子占領了中原之後,不來欺壓我們。那時我們再反抗豈不是完了?”又想:“以後我行走江湖,再見到蒙古韃子侵害我大宋子民,我當手刃他們才是。”轉念又想:“可是這樣下去,我不難免違背師命。那豈不是大逆不道嗎?”他這般想著,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隨即笑道:“對呀,我可以不用本門劍法手刃他們。”這一下想過,隻覺得心神舒暢,說不出的痛快淋漓。隻聽到顧秋菱的聲音悠悠傳來:“三師哥,你怎麼了?”風亦秋回過神來,笑道:“什麼怎麼了?我不是好的很嗎?”顧秋菱道:“你哪裏正常了?又是笑,又是怒的。我還道你---你----”風亦秋見她依然握著自己的手掌,心神一蕩,忙收斂心神,道:“小師妹,謝謝你對我的好。三師哥從今往後就算粉身碎骨了,也要報答你對我的好的。”顧秋菱低下頭,輕聲道:“到如今你還是不明白我的心思嗎?”一言未畢,滿臉嬌羞之色。風亦秋見天色已晚,便催促她快快下峰。豈知顧秋菱道:“三師哥,你敢我走是不是了?”風亦秋笑道:“我哪裏敢趕你走了?萬一你不睬我怎麼辦?我上哪裏去找這麼可愛的小師妹呢?”顧秋菱笑的花枝亂顫,道:“是啊,我這麼可愛,你定然不會趕我走了。是不是?”風亦秋道:“隻怕師娘擔心你的安危,萬一你---你----”隻覺得大有忌諱之意,便說不下去了。顧秋菱道:“你是怕我摔下山峰?你擔心我,是不是了?”風亦秋點了點頭,笑道:“萬一你掉下了山峰,我豈不是要變成了石像了?”顧秋菱奇道:“石像?”隨即領悟,笑道:“你莫非想要成為孟薑女望夫石?”風亦秋雙手一攤,做無可奈何之狀,笑道:“是啊,可惜不是望夫石?”顧秋菱笑道:“不是望夫石?那是什麼?”風亦秋道:“是望----望---”他本想說“望妻石”的,忽覺得此言不妥,那句“望妻石”便忍了下去。顧秋菱見三師哥欲言又止的模樣,已然會意,淡淡的道:“可惜我這一下峰,不知何時才能上來?在青鸞峰上,沒有一個陪我說笑的,好真寂寞。”風亦秋道:“不怕,你隻要這樣便可以了。”顧秋菱奇道:“要怎樣?”風亦秋道:“隻要你每晚睡覺時跟我說話就可以了。”顧秋菱道:“你在無妄峰,我在青鸞峰。就是我想跟你說話,你也聽不見的。”風亦秋搖搖頭道:“你三師哥我向來便是神通廣大之輩,你是不知,我每晚都見到你了,”顧秋菱奇道:“你怎生見到我了?”風亦秋伸伸懶腰道:“我每晚發夢就見到你了,還跟你說了一會子話呢?你不知道嗎?”顧秋菱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要我每晚夢到你?”見風亦秋點了點頭,又道:“什麼神通廣大之輩,也不怕吹破了牛皮?”風亦秋道:“我這些話隻是跟你說罷了,要是傳到別人的耳裏,當真讓人笑掉了大牙了。”顧秋菱笑道:“我這便將你對我說的那些風話,告訴爹爹媽媽去。”風亦秋隻見眼前人影一閃,那句“小師妹”還未出口。便聽到顧秋菱的輕靈悅耳的笑聲從峰上一路傳到峰下。
他起身望著顧秋菱的身影漸漸遠去,心裏不自禁的生出一陣惆悵。歎了口氣道:“小師妹當真開朗的緊,隻是我在這裏麵壁,沒有人陪她說話,她也很是寂寞吧。”他轉念一想:“她那句‘沒有人陪我說話?’其實是在敷衍我嗎?難道大師哥不會陪她嗎?五師弟、八師弟他們也不會?我蜀山劍派何隻千人?難道他們也不會?”又想:“小師妹為什麼要敷衍我?難道她剛才說的那些話是假的不成?”嘴上不禁喃喃自語道:“可是她為什麼隔了半年才來看我?難道這半年她都陪師父在外麵行俠仗義了?她一個小女孩子師父會帶她出去嗎?”心下又想:“師父與師叔伯要自己在這裏麵壁,原是好意。可是,他們有沒有想過:這半年來,我大宋子民被蒙古韃子殺害了多少了?蒙古韃子滅了西夏,大理,甚至於金狗。難道我大宋就不會被滅了嗎?看來那是遲早之中的事情了。”他躺在石頭上,心裏越想越煩,越煩越亂。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便迷迷糊糊睡著了。睡夢中,隻見顧秋菱姍姍而來,笑容可親。他恍惚中笑道:“小師妹,這麼晚了你上來幹什麼?”哪知顧秋菱隻是微笑,他翻身上前。細看之下,哪裏是顧秋菱了。原來是大師哥周亦鬆凶神惡煞的提起長劍,送到自己胸口。他一聲大叫,忽的坐起,臉上冷汗直冒。隻見繁星閃爍,四周天籟皆寂。唯有夜風拂麵,說不出的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