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3章 在愛裏作死,在時光裏重生(2 / 3)

見解冰怎麼勸也不下來,男友轉身就進了屋,解冰那時心如死灰。

但她馬上就看見隔壁房間窗戶裏探出來顆毛茸茸的頭。她男友就像個長臂猿一樣,唆唆幾下就靈活地爬到了她旁邊的空調機上。他跟她一高一低隔空坐著,眼神囂張地看著她。

解冰本來隻有一點恐懼,看到他像隻大青蛙一樣蹲在她頭頂斜上方,臉唰一下就白了。解冰的體重不到一百斤,男友的體重有一百三十多斤。

“你個傻子,趕緊下去,下去!”解冰喊道。

他們的房東不知道什麼時候在樓下站著了,旁邊還有幾個鄰居,都惶恐地看著他們,吆喝他們快下來。

解冰男友蹲著的那個空調架就在那時鬆了一下,“咯”的一聲響,兩個二愣子聞聲,嚇得飛快躥下去,攀著窗口跳進房間。

這天他們就被房東趕出去了,不肯再把房子租給他們。於是七月的大日頭底下,倆人一邊啃冰棍一邊手拉手找新房子,走在沈陽的大街上咒天咒地。

他叫什麼名字?解冰說不出口。

他走了以後,他的名字就變成了她心上最短的咒語,每一次提及,都揪心刺骨。連血帶肉地疼。

在一起的時候,解冰就很少叫他名字的。大傻子,豬頭,二貨,哈尼,親愛的,解冰想起啥叫啥,全憑心情。名字能代表什麼呢?那時候的她想。名字不過是一個稱呼。她如果愛這個人,他明日換了稱呼,叫狗剩叫豬蛋她都會愛他。

她跟他說話也從不客氣。滾。爬。王八犢子。說得最多的是口頭禪——你去死。

那些詞沒有意義,對解冰來說不過就是語氣助詞。吼了他滾,反正滾了馬上還會滾回來。罵他王八犢子他也不會真變了形給她看。至於去死,誰在意呢?他們還那麼年輕,還有那麼多日子要過,死是多麼遙遠的詞。隻有真的臨近死亡的人才避諱說死,就像沒有誰會蠢到跟老年人開玩笑說你去死。她那麼年輕,才會以為自己配得上把死掛在嘴邊。

他也粗魯地喚她,有時候。他用很親昵的語氣叫她“小賤人”,她聽多了,也就懶得生氣,反正她隻是他一個人的“小賤人”。

但他從不和她一樣說你去死,問他為什麼,他說不喜歡。她那樣罵他,他也不生氣,隨她去。

解冰也是很久以後才明白,她那時在他的愛裏作天作地,不過是吃準了他愛她。

你去死。這是解冰的口頭禪。口頭禪而已,說得多了,她都不會去聯想這句話的意義。

反正她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罵人的,好朋友、他,都是自己親近的人,反正也沒有人會因為這個短句子真的去死。

有次他們吵架,男友氣不過,奪門而出。解冰氣得在身後隨手撿了隻他的拖鞋向他的身影投過去。

“你去死!”解冰罵道。

不到一小時,解冰就接到他的電話,陌生人拿他手機打的,叫她去醫院。他衝出家門沒幾條街,就被車撞了,在醫院急救。

那天解冰在手術室外哭得聲音都啞了。後來他脫離了生命危險,她坐在他的床邊,凝視他在麻醉藥力下尚未蘇醒的臉。她在心裏發誓以後再也不跟他說“你去死”。

死,是多麼可怕的字眼!她怎麼舍得咒他!

那次他臥床兩個多月才康複,她貼心地服侍他,那是他們在一起時最溫柔的兩個月。她覺得,原來兩個人談戀愛不互相戲謔竟然也能好好相處,舉案齊眉。

結果他好了以後兩個人還是吵架。

再度小賤人對抗大傻子。吵了打,打了哭,哭得抱成一團和好。吵吵打打,但從沒人提過分手。不分手,這大概是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底線。

他們青春的愛情,線條紊亂,熱血淋漓。

後來她還是忍不住對他喊你去死。還是個語氣助詞。

然後那天他扔下她,衝出去,跑向馬路對麵。

像從前的每次爭吵一樣,她知道他不過又是去找某個死黨,一起喝幾杯酒打幾把台球,然後晚上偷偷摸摸回家,抱著床上裝睡的她,小聲說老婆我又死回來了。

那天他衝出去。衝出去。像很多次吵架時一樣。

馬路對麵近在咫尺。

“呯!”

她親眼送他離開這個世界。那天她跪在馬路上摁住他流血的傷口,摁住這裏,血繼續從那裏冒出來,他像一個渾身是洞的破麻袋,漏得她的世界漆黑無光,全是絕望。

靈堂上他父母不肯讓她祭拜,他媽撲上去扇她耳光。她就跪在大門口,舉著浮腫的臉天昏地暗地哭。

那以後,很長一段日子她每天都回憶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根本停不下來。她的腦子變成了一台永動機,夢裏也不肯停。他給過她的所有好,後來都變成這個世界對她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