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們就知道這不過是前奏而已,突厥人見弓箭一時傷不了他們,便策馬而上,隻見隨著火把的舞動,黑夜之中,一個個人影變的越來越清晰,戰馬高速奔馳帶來的巨大衝力一下子就把唐軍倉促之間搭起的死馬陣給撕破了,雖然當先幾騎因為被死馬所絆,而掀翻在地,為眾人所利刃加身,但越來越多的突厥人卻乘此而上,刹那間便是短兵相接,隻是如此格鬥,步兵終究不是騎兵的對手,再加上人數上的差異,很快原本十個人的一火,隻剩下連重傷倒地的一人在內的火長和王永順三人,或許是懾於唐兵的悍勇,突厥人一時竟然猶豫不前,望著火光照耀下火長那布滿鮮紅和掛著鎧甲殘片的身軀和那一頭除去頭盔後的蓬亂頭發,還有那右手握著的仍在滴血的長柄大刀,王永順隻覺得眼前的火長不是人,而是神,是一尊活生生的殺神。雖然背上和腿上傳來陣陣刺痛已讓他難以忍受,但此情此景,卻激起他心中的昂揚鬥誌,擦了擦眼角邊不知是誰的鮮血,他再次緊了緊手中握著的橫刀。
忽然間,隨著又一聲哨響,突厥人重新恢複了攻勢,許多人也已經下馬參戰,最先死的是倒在地上重傷的那個人,隻見他一轉眼間,便被四支長矛同時刺中,而腦門還插著兩支羽箭。但王永順也顧不了他,因為他自己正被五六個突厥人圍住,狂舞著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刀法,他想做的和能做的也就是在臨死前多殺一個敵人而已。
當他正瀕臨瘋癲之時,突然眼前的敵兵都紛紛散開,他奮戰至此,已是疲累不堪,眼見敵人散了開,竟以為是自己勝了,一時發起呆來,立在當場,手持大刀,卻不知如何是好。猛然間聽的一聲怒喝:“小心!”他本能的轉過身去,卻發現一個黑色的身影朝他疾馳而來,那微舉的彎刀似乎在顯示著他那不言而喻的命運。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忽然像被什麼東西砸中一般朝著右邊猛地紮了下去,同時隻感到臉上,脖子上一片熱乎乎的,伸手一摸,全是鮮紅的血液,再把壓著自己的那個“東西”推開,赫然便是一具無頭屍體,他先是呆了一呆,但很快便從那衣飾上辨出這就是先前還凶神惡煞一般的火長,令人難以相信的是,明白過來的王永順既沒嚇暈,也沒發狂,他隻是強行按耐下那一口欲嘔的穢物,便拄著刀,站了起來,伸手往臉上一擦,留下三道醒目的血痕,昂然立在眾敵包圍之中。
眼中閃過一絲敬重和可惜,高坐馬上,手舉彎刀的突厥王子一勒馬韁,高大的戰馬便帶著他重新衝向那唯一剩下的一個敵人,在不到三十步的距離中,那人越來越逼近,仿佛伸手可及,他調整了一下握刀的姿勢,以求在最後一刻,揮出那完美而又致命的一刀,而眼前的那個人似乎已經放棄了抵抗,連刀都頓在地上,但他分明又同時感到那人的強大敵意,那微閉的眼睛和一臉蔑視的表情無疑散發出一種不屑,一種挑釁。帶著被激起的一腔怒火,突厥王子人馬合一,朝前衝去。
近了,越來越近了,但是正當他要揮出那致命一擊時,忽然一股大力直衝腦門,隻一瞬間的工夫,他就什麼也感覺不到了,唯一能看到的是滿眼不斷擴散的鮮紅正把自己逐漸吞沒。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英武勇猛的王子腦門上插著一支翎箭,隻刹那間便成了一攤軟泥,從飛奔的戰馬上摔將下來,一眾突厥士兵頓時愣在當場,但是戰爭不容任何遲疑,因為就在這當口無數支弩箭從樹林飛竄而出,就像一個個幽靈一般,瘋狂地收割著突厥人的性命。緊接著,響亮的鼓聲在這個小山襖中響起,大批唐軍步兵邁著整齊的步伐從林中走出,將手中的長矛筆直的挺向正恐懼地瞪大了雙眼的突厥兵。雖然突厥主將的指揮適時地阻止了士兵的崩潰,但很快他發現這不過是徒勞而已,因為不遠處已經傳來了那熟悉的聲音,那是能令大地震顫的隆隆鐵蹄聲。
之後的事情就相當簡單了,原本已經膠著的戰場登時變成了單方麵的屠殺,這時的王永順就像發了瘋似的,返身殺入人群之中,直到精疲力竭被友軍救起為止。那一戰,唐軍死傷三百多人,殺死俘獲突厥一千兩百多人,隻因為王永順那一火人的拚死抵抗,使得唐軍疾馳數百裏,最終導致了突厥日東部的入侵被徹底瓦解,而王永順因功升至火長,隻是後來因為得罪了上司,才沒有獲得進一步的升遷。不過,平盧軍中也因此多了一個綽號“殺神”的人。
“得得”的馬蹄聲將王永順拉回現實之中,團裏的傳令兵快馬來的到他身邊,道:“王叔,上頭有令,此去一裏之後,準備陣型,就地待命。”言畢,打馬朝著前隊傳令去了。隻留下王永順自顧自地嘀咕道:“終於來了。”
漆黑的夜幕愈發陰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