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一輪明月懸掛當頭,整個蒲州府衙被一片靜謐包圍著,隻有輕輕的蟲鳴和晚風拂過樹枝的“沙沙”聲,此情此景,真稱的上是“萬籟此俱寂”了,欣賞著夜色下的太守府,李佑不禁為這片還沒受到工業汙染的大地而感慨。
他意興正濃時,忽聽到院牆根處傳來一兩聲貓叫,雖在這靜夜之中聽來有些突兀,但卻是發自自然,讓人不由想到“食色,性也”不光可以形容人類,連動物也包含其中。
當然李佑倒也不至於閑到去探究孔聖人的偉大,隻見他此時綽唇作哨,仿著那貓頭鷹的叫聲吹起來,一時間倒也是惟妙惟肖。隻是讓守在院子外的軍士不由納悶,怎麼這會兒工夫,貓啊,鳥的都跑出來了。
待那貓頭鷹叫聲過後,一切卻又重新回複平靜。隻是李佑站在屋門口,眼睜睜地看見院中牆角的黑暗裏一團人影漸漸朝他走來,愈發清晰起來。直到那人走到屋簷下燈火處,李佑方才看清眼前這男子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臉上還帶著些稚色和倦意,比起自己微胖的身材,這人倒算英俊了。
隻聽此人躬身行禮道:“屬下朔北分舵太原站令長侯成宗拜見教主。”
“哦,你是太原令長,是連日從太原趕來的麼?見你一臉倦色,必是趕路辛苦了。來,進屋再說。”當下,李佑也不顧自己身份,便帶著他進了屋中。那侯成宗心下倒有些驚奇,他知近年來,教中變故甚大,而據傳新任教主剛毅狠辣,在那陰使和長安分舵奪主的協助下,居然將教中那些首鼠兩端的人一網成擒,雖然對此也是極為佩服,但想想這位教主的手段,自己雖然也是教中元老之後,但今日來見,其實心中也不免惴惴。哪想到眼前這少年便是自己的教主,更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還這麼親切,沒有那傳說中的一絲狠戾。若不是見他帶著鎮教扳指,自己倒也真會猶豫一下呢。
進了屋後,侯成宗自然不敢落座,隻待站著彙報,卻不料李佑不由分說便讓他依上下而坐,他自不敢違命,加上趕了兩天兩夜的路,也實在支持不住,便坐下,清了清嗓子道:“稟教主,按教主傳書吩咐,朔北分舵一月前已加派哨探至北疆地界,因為知道教主不日即到,三日前便彙總了消息,命屬下連日送來,呈給教主。”說著,便從衣兜裏摸出一個臘丸,恭敬地呈給李佑。
接著又道:“據朔北俞舵主所說,那室韋族的烏羅護部因對朝廷不滿,已經聯絡了另外三個部落,意圖謀反,而平盧節度使安祿山也正整軍備戰,想必衝突不日即會發生。屬下來的匆忙,隻知這些,詳情教主可從此臘丸中獲知。”
“恩,做的好,你先去我書房休息,待明日換了裝,便跟隨在我軍中一同北去好了。”李佑拿著臘丸,和藹地說道。
“是,屬下遵命。”侯成宗領命而出,卻不防李佑不經意地問道:“長安侯陰使可是你什麼人?”
侯成宗一愣,便轉身答道:“回教主,侯陰使便是屬下的舅舅。”“恩,果然是將門虎子,不錯不錯。”聽著這不著邊際的誇獎,侯成宗撓撓頭,便下去了。
夜色之中,隻剩下李佑一人,對著孤燈,靜靜看起那臘丸中包著的密信。隻是不同於這裏的寧靜安詳,此時的萬裏之外,正是千軍萬馬,沸騰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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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漠都督府建在遼水上遊的發端處,這裏原是另一條大河善水的發源地,隻是後來受沙土侵襲,河流改道,這才南下形成了遼水。這善水據說是東北各族的發祥之地,雖然因為受到河流改道的影響,許多部落不是繼續北遷,就是南下,去尋找水草豐茂和樹林密集之處,但每年的臘月初八,各部族人仍然會來到這善水源頭,祭祀祖先,祈求天神庇佑,由此才把這條和稱作善水。
大唐自貞觀之後,屢次東征高麗,當然連同這裏的室韋,靺鞨,等族自然也不會放過,隻是唐朝對待各族向來寬厚,之所以建這鬆漠都督府,主要卻是為防止突厥從東北部突入,事實上,唐廷對這裏的幾大部落還看不上眼,從來未認為他們有何實力膽敢挑戰天朝,而且這些部落自高麗被踏平之後,也一向稱臣納貢,規矩的很,因此鬆漠都督府的另一項職責倒成了調解各部恩怨,而不是出兵征伐。也因為這個緣故,許多室韋,靺鞨甚至是突厥的牧人獵手都在這裏交易或轉運貨物,平日裏這原本的軍城實是遼東數一數二的熱鬧所在。因為靠著善水,室韋人便將它稱為善水城,久而久之,它原來的都督府的名字似乎已為人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