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意料之外(二)(2 / 2)

撇開腦中的胡思亂想,看了看身邊沉穩的馬重國,李佑心中漸漸放鬆下來,他不禁暗自慶幸這次上任帶了這麼一位老兵油子出來,否則到時身邊連個可以信任商量的人都沒有,豈不是要命?雖然自己也把那日結識的陳氏兄妹帶在身邊做對幫手,但畢竟二人無論是對軍中事務還是官場習氣,都不及馬重國老練。他尚在獨自沉思,卻不防趙福全在旁低聲道:“主子,蒲州城到了。”他抬頭望去,看到的不是巍峨壯觀的城牆,反而是一片黑壓壓的人群,當中間以五彩大旗,上書蒲州太守,刺史等不一而足。

原來這卻是那蒲州太守伍庭召率所屬諸官,出城十裏郊迎來了。待中軍走近了,方聽到那伍庭召帶頭喊道:“蒲州眾官恭迎十道按察采訪處置使,營州長史,瑞王,千歲,願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這伍庭召是進士及第出身,對這些禮儀自然熟悉非常,他話一說完,便頭一個跪了下來,他身後眾人仿佛排練好了的,緊接著都整齊劃一地跪下身來。

李佑聽他這麼說道,便也看向了他,卻見這伍庭召年紀雖長,大約五十多歲的光景,但麵色倒也紅潤,說話之時,抑揚頓挫,中氣十足,一跪一叩,幹淨利索,顯然也是久居官場,一應禮數沒有絲毫偏差。隻是這人長的實在普通,沒有一點值得留意之處,當下李佑也沒多說什麼,隻學著領導的口氣,朗聲道:“諸位都辛苦了,還是快快進城吧。”說著便下了馬,攙起了伍庭召,眾軍見他如此,也都紛紛下馬,跟著李佑和伍庭召二人向城門走去。

而李佑所不知的是,這邊那伍庭召也正暗自端詳著眼前這位年紀輕輕,就登上三品按察采訪處置使的親王,而且還是十道。他一直在納悶,自開元二十年之後,朝廷已經不派出采訪使,而是由節度使兼任。可如今,這位瑞王卻領著這麼個頭銜,這麼安排是皇帝有意呢,還是天意使然。驅走腦中的古怪想法,久居官場的伍庭召雖然不敢肯定,卻嗅出了其中的不同尋常。

這裏是鼓樂齊鳴,一派熱鬧景象。而相隔千裏的京城長安,從皇帝到宰相,也都在談論此事。

太極殿左邊的一座偏殿之內,當今天子唐玄宗正問話於身邊最信任的宦官—高力士。隻聽高力士尖細的嗓音飄蕩在殿中:“皇上此舉甚是。老奴以為,這次瑞王代天出巡,一來客人儀為聖上一路采風,以通耳目;二者,對邊疆也是一番威懾,令其有兵而不得妄動。三則,對瑞王也是一次曆練,故而皇上英明。”他不知道,玄宗心裏除了這些,還有另外一番計較,源頭卻是來自於一次馴馬。

一個多月前,安西大都護王忠嗣進貢了一批大食名駒。其中一匹無論衛士們如何勇猛始終不得將其馴服,反而被它傷了好幾人。正好那天李佑奉旨進宮,見了這馬,也不聽眾人勸阻,便要試著去馴它,而玄宗也想看看自己這個兒子到底有沒有征戰沙場的潛質,當下就答應了。但令他想不到的是,此子居然拿出了一個錘子,聲稱若這馬不得馴服,便用錘子砸到它服為止。這一幕登時便讓他想起了小時聽府中老仆講的關於武後的典故,卻是如此的相象,這一刻,這位當了幾十年太平皇帝的老人忽然感到害怕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和恐懼感忽然如繩網一樣,無情地將自己緊緊裹住,直到自己喘不過氣來。後麵李佑到底如何馴服了烈馬,他不得而知,雖然後來從侍衛口中得知那一錘畢竟沒有砸到馬上,反而是因為李佑同這馬有緣分,據說不過是拉著馬撫摩了幾下,便飛身而上,穩穩地坐在了馬兒的背上。即便如此,自那天之後,玄宗食不知味,寢不得寐。無奈之下,正好李林甫來叩見,稱瑞王年少英武,可當重任,當先磨礪之。因此,便有了整個這件事情。隻是玄宗對李佑不再親近如從前,但仍然真心疼愛這個兒子,是以為怕他免不了要上陣迎敵,特意精選了一隊禁軍充做其貼身護衛,因為從那一刻起,玄宗已立定注意,打算將他培養成如江夏王李道宗,信安王李韋一般的宗室大將,而不是曾經隱隱考慮過的太子儲君。

其實李佑哪裏知道這些,他不過看到了那馬忽然便想起了武則天馴馬的故事,便想要故伎重演,隻是臨到頭了,卻又想起亞曆山大大帝馴馬的鏡頭,於是就用那一套方法,也幸虧他機緣巧合之下,用了這等方法,若非如此,隻怕玄宗就此不理他,也說不定。事後,李佑曾問有關內侍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因為他始終沒有弄清楚為何會派他代天出巡。而那些內侍也是語焉不詳,但將各人言語總結起來,李佑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當即感慨“伴君如伴虎,古人誠不欺我”,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其實,整件事出力最多的卻是另外兩個人,一為李林甫,二是高力士,隻是這兩人的心思,卻是在無意之中被李佑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