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顯然被她“回家”兩字給鎮住了,曾幾何時,她仿佛也說過類似的話---隻是今時同那日一般,我們的家並不在一處。
興許是我遲遲沒有作答相和有些等著急了吧,她終又啟了朱唇,問道:“何如?”
“自然是該回去看看了。”我收了思緒微笑應道,“想必相和家的小娃娃也該思念他母親了~”我這話本無深意,卻在音落之後覺察相和臉色有些不妥,心中亦有些後悔。
相和頓了片刻,點點頭,笑道:“也是了,我都是做母親的人了,竟還一點知覺都沒有……”
相和的自嘲裏分明透著落寞,可我卻辨不清楚這愧疚到底是因孩子還是為孩子的父親。
我不再作聲,默默出了門,帶好房門,朝廚房走去---這碗秋梨水還是我親手調製得好,她是該靜一靜,想一想了。
院裏雨滴又劈裏啪啦地歡騰起來了,南方的冬日就是這般,再怎樣寒,雨水卻是分毫不少的---我隔著窗戶觀了一眼窗外,卻怎樣都憶不起幼年在這邊老家住過的歲月,除了因相和而時刻掛著的相和曲,老家的記憶還真是沒留下什麼。
爐火升騰出陣陣煙霞,我用勺子攪了攪鍋裏的汁水,蓋了蓋子,便又隨著那騰空的霧氣晃了神去。
時間倒是飛快,轉眼便到了冬季。其實,我與相和本也不算要好,隻是自打相和那次被我從池塘裏“撈”起之後,她再來府上便不再尋旁人而是屁顛屁顛地跟著我轉圈。
本來一個人自由慣了,忽然來個小團子像跟屁蟲一樣黏著,自然是讓人不爽快的。
我也曾試過各種法子“趕”她走,可惜女皇大人自小便是個沒眼力見的,而我本就低她一頭亦不好表現得太明顯,於是每每見她來府中,我必備一本極其晦澀的古籍佯裝用功,雖然她必然不會同我用功,但我著實也低估了她的破壞力。
隨著我書房裏麵各式古怪的東西被她劈裏啪啦破壞一通之後,她終於耐不住性子要做大動作了。
我自是等著她“出格”,然後順理成章地被她母親發現,最後她便可以永遠從我的世界消失了---我的如意算盤雖響,卻到底抵不過那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團子。
話說那日她著實無聊得緊,幾度引誘我去玩未遂之後,她便自個兒顛顛兒跑了。
再回來的時候她不知從哪裏尋來的紅薯,未等我明白她的意圖,她已是抱了我書架的書堆起一堆,隨後取了燭火一丟,再扔上紅薯,便算完工了---火勢很快蔓了開來,我不得不丟了書,護著她離開了火海。
後來她母親著實來興師問罪了,誰知這團子,小嘴一憋就開始哭,一般抹淚還一邊嚎啕道:“小哥哥就喜歡書,從來都不願意理寥寥,寥寥要燒了它們,誰讓它們霸著小哥哥……”最後一句以“人家隻是無聊烤個紅薯來吃”做結,任那些書籍再怎麼寶貴,我爹也不能讓相和受罰了。
於是乎,我便成了那個順理成章被罰的人了---冷落太子是一條,燒了書房歸根到底也成了我的責任---那一個月禁閉終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別惹那團子!雖然我至今還是想補一句:怪我咯?!
我舀了些冷水添進鍋裏,蓋了鍋蓋,便又尋了把扇子扇扇煙氣,心想著這架勢還真像極了自己那會子帶著相和上樹捉知了、下河摸魚將成果烤來吃的時候一樣。
我抬手揉了揉被煙熏得有些難受的眼睛,心道:能帶著太子上街閑逛,上房下河的這世間大抵也沒第二人了,而且每次都是我生火燒烤,可每次弄得髒兮兮的卻總是那圓呼呼的白團子---我到底沒想明白,是她故意如此還是怪她長得太過白淨。
我取了碗,將煮好的秋梨水倒進碗裏,沿著回廊,回到內堂。
我敲了敲門,屋內沒有回應,我再敲,依舊無應。我推門進去,果然……
我將案子擱了,取了把傘便往門外去了---相和出門不帶傘是慣性---已經下了樓梯,我還是忍不住頓了腳步,折到櫃台跟老板又要了一把傘才出了門去。
(作者:**絲注定孤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