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宣政殿,早朝。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宣政殿上太監總管的尖銳聲響起。
“啟奏陛下 ,臣有本奏。”周勳又一次從百官之列中站了出來,自打太子妃大選以來,這個素來穩重而剛正不阿的戶部尚書變成殿堂之上宣言的常客。
一身明黃色龍袍的離陌禦,眉宇間有著幾分難掩的憔悴,他一如往常幽深的眸子落到站在大殿之中的周勳身上,“周卿有何話,直言即可。”
“回陛下,太子妃大選已耽誤多時,既已證實傅流音並無嫌疑,還請陛下決斷太子妃人選。”
話音剛落,離陌禦的目光變得銳利,他定定地看著周勳,這個他本以為是忠君之臣的臣子,如今看來屢次三番,有形和無形中都在為離夙之事奔波,這太子妃之事,若是繼而進行,受益的便也僅是離夙罷了。
周勳……隻怕是離夙之人……
離陌禦眼底一片了然,他抬眼望向一側淡然而立的離夙,心底發出一陣冷笑,他這個看似漸漸放權不去接觸過朝堂之事的兒子原來早已布局好一切,就連周勳,這個十多年來恪守本源從不結黨營私的忠臣都是離夙之人,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隻怕朝中六部之中皆是有離夙的暗樁存在……
眼眸一轉,若有若無地打量了一下另一側站立著的傅繼清,心底冷笑更甚,老狐狸,枉你以為權傾朝野二十年,卻不及我兒心思縝密一分。
離陌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幾日所發生的事情讓他心神俱疲,所執念的一切都化為無形的泡影,就算他要再怎麼掌控離夙,卻也是不願且做不到了。
心底長歎一聲,離陌禦仿佛放下了一切,“當日太子妃大選之際朕早已許諾由太子做最後的抉擇,太子,你有何意願?”
聞聲,離夙抬起了頭,他凝視著離陌禦,半響開口:“兒臣心屬傅流音,求父皇成全。”
這是離夙自那日在禦書房與離陌禦大吵之後,第一次在離陌禦麵前以兒臣自稱,也是第一次稱呼離陌禦為父皇。
隻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已經表達了離夙心底最深的想法,傅流音阻止他背上弑君殺父的罵名,而他即便是再痛恨,也不曾想過要離陌禦的性命,畢竟離陌禦是他曾經唯一在世的親人。
倘若離陌禦能夠明白離夙心底的想法,聽懂他話中的意思,這父子之間尚有回旋的餘地。
離陌禦定定地看著離夙,看著離夙那熟悉的麵容,透著那看似溫潤的眸子,離陌禦仿若看到了柳若瀟的存在,看到了那個隻願做淨雲庵尼姑的忘緣師太的存在。
他握緊垂在膝上的手,移開眼,開口,“禮部接旨,朕初聞文正郡王孤女傅流音少而婉順,長而賢明,謙而益光,實為太子正妃之選。朕特賜婚於此,一切禮儀,交由禮部操辦。”
若瀟,朕這般抉擇可是你願意看到的,朕發覺朕好像真的錯了,朕真的一點都不了解我們的兒子。
“禮部接旨。”
“兒臣叩謝父皇恩典。”離夙邁步一步,他掀開杏黃色的衣擺,站定在大殿之中,直視著離陌禦,雙膝跪了下去,向著皇帝行跪拜之禮。
離陌禦怔怔地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離夙,當日即便是要處斬傅流音之時,離夙都不曾求過自己,更不曾這般跪拜,如今卻是如此。
果真是對那丫頭心悅至極。
幽幽一歎,離陌禦虛扶了一下,道:“免禮,平身吧。”
“陛下,臣有異議!”傅繼清猛然開口阻攔。
“傅相。”離陌禦皺著眉,看著從麵容激動的傅繼清,神態有些不悅。
“陛下,太子妃乃是未來一國之母,關係重大,怎能由一個山間生養的野女子為任,那豈不是叫萬民笑話!”傅繼清揮著衣袖,在朝堂之上朗聲而道。
倏然間,兩道皆是帶著冷然的目光直視傅繼清。
一道自然是來自冷下臉的離夙,另一道則是渾身散發寒氣的離陌禦。
“傅相可是看不起山間生養之人?”站起身來的離夙平淡的話中不帶一絲情感,斜睨著目光俯視著動怒的傅繼清。
“是有如何,太子妃之位豈能由庶民擔任。”傅繼清挺直胸膛,倨傲地看著離夙。
“哦?”離夙嘴角扯開一抹冷笑,“傅相莫不是忘了本宮亦是來自山野之間,曾經也是庶民!”
“所以傅相的意思是本宮不配為太子,而父皇更是昏庸而為,冊立本宮為太子了!”
“臣,臣沒有這個意思!”傅繼清臉上一怔,當即反駁,“太子殿下即便是民間長大,那也是天子血脈,豈是庶民可以相提並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