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一向少夢的赫連遲破天荒的做了許多離奇古怪的夢。
不夢中片段支離破碎,讓他無處可循蹤跡。
夜來楓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
他在懸崖上沏一壺茶,歲月在岩石上敲打。
風,狠狠的刮著。
而赫連遲,第一次感覺到恐慌和無措。
一生行走望斷天涯,最遠不過是晚霞。
而他前生又是哪戶人家,為何夢中一場繁華,醒後卻隱忍的淚先落下。
他似乎,錯過了誰的年華。
輪回的記憶在漸漸風化,究竟他錯過了誰轉世的臉頰。
一壺濁酒,洗不盡失落的魂魄。
他的心,到底被什麼蠱惑。
他坐在高高的懸崖邊,記憶中還存留著被黑夜淹沒的輪廓。
那是比月色還寂寞的一張臉孔,模模糊糊,難以觸摸。
每次他想伸出手,那張輪廓總會悄然溜走。
他畫不出她的骨骼,也描繪不出那張輪廓。
當花瓣在飄零,這悲涼的風景,長袖揮不去一生刀光劍影。
破曉和月牙在交替,他似乎坐在懸崖邊,穿越了幾個世紀。
你相信宿命嗎?
赫連遲這樣問自己,宿命是什麼?
是光榮的犧牲?還是燃燒後最悲壯的美麗?
那天夜裏,他終於如願以償的見到了他一直都想要處置後快的叢珊珊。
她冷冷的站在山頂,看著遠處的海麵發呆。
黑衣黑發,一臉刀疤縱橫。嘲諷的嘴角,冷漠的神情。
那具冷硬的身體似乎沉睡了幾千幾萬年,剛從枯枝腐葉裏蘇醒。
他沉默著站在她身後,聽到了黑夜裏夜鶯淒涼的歎息。
那是看不見過去和未來的絕望,分不清生死的差異。
她的眼睛如狼似虎,深邃迷離,孤獨又執迷的等著黎明。
然後,她淡淡的開口,又似是呢喃自語,“你相信宿命嗎?”
他不知該怎樣回應。
三年前,那時他還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仗著武功卓絕,與鎮南王世子湛盧極歌在雲麓山下潛藏幾日幾夜,隻想捉她伏法。
那一幕,他畢生難忘。
他與湛盧極歌,差點就命喪黃泉。
他還記得,那個沙啞難聽的聲音似是自雲端傳來:
想要殺我,除非八荒水竭,南極冰解。
這樣驚天動地的話自一個女子口中說出,有多狂妄和自負。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人見人恨的魔女,卻救他於生死一線。
時光穿不斷,仿佛流轉在從前。
那一年的雪花飄落,梅開枝頭,他至今,記憶猶新。
誰是誰非,又有誰能說得清?
他看著她比月色還寂寞的背影,突然就失去了拔劍出鞘的勇氣。
來到杜鵑城已一月有餘。
站在院落中的秋塞塞皺皺鼻子,突然間覺得有些無聊。
她出來是為了行俠仗義,扶貧除惡的。可是,這一路上,惡人倒是不多見,妖怪倒是不少。
她不禁為武林的安危擔憂。盡管,鄴城仙客樓那一幕,讓她對江湖人心灰意冷。但是,她是德高望重的新一任武林盟主,有責任擔當起這個重任。
秋塞塞又習慣性的看向二樓右邊緊閉的門扉。這次,叢珊珊那個可惡的女人不緊沒有消失不見,而且一連幾天都一個人關在房間裏,不知在搞什麼名堂。
大門外一陣騷動。
杜鵑城的百姓正慌亂不堪的擁擠著向前跑去。
邊跑邊喊:“不好了,發大水了,要淹城啦。”
秋塞塞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傻愣愣的站在門邊看著那群莫名其妙的百姓。這時,小草也慌慌張張的從外麵趕回來,上前就抓住她向外拖。
“盟主,快跑啊,杜鵑城外的滄海決堤,要淹城啦。”小草邊跑邊喊。
秋塞塞被拉進擁擠的人群中,被擠得臉都扭曲變了形。她費了好大力氣,才從慌亂的人群中脫出身來,飛身站在屋頂上大口喘氣。
“你慌什麼,人家赫連城主都不著急,咱們急什麼。隻是可憐了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一遇險境,就自亂了陣腳。”
秋塞塞從來沒有遇到過大海絕提這種事情。她是個典型的北方旱鴨子,終年到頭也沒見識過真正的汪洋大海。所以對大海絕堤這種隻存在想象中的事情,感覺不出有多可怕。
她總覺得大海絕堤就像自家水井溢水一樣,談不上有多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