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痛繼續上班。現在把當時拍的相片拿出來看會驚訝,照片裏的人消瘦疲憊,毫無精神。後來每次看到這張相片,他都會想起那段忙碌的生活。
鬆下在16歲到20歲結婚之間的這幾年,一直在同事金山先生家寄宿。另一位同事蘆田,也在那兒寄宿,他們很合得來,常常在一起聊天。當時大家都認為,電氣工人沒有電機知識不行,所以紛紛到夜校學習,同事蘆田君也到關西商工學校讀書,還一再地勸鬆下幸之助也去。鬆下幸之助終於在18歲那年也進入關西商工就讀預科。好不容易讀完預科,懂了一些代數、物理、化學的皮毛,終於進入了本科的電機科,可是由於基礎太差,還是沒能畢業。
20歲出頭的鬆下幸之助經曆了人生幾個重要的階段。首先是他結婚了,終於有了自己的家。緊接著婚後第二年,也就是22歲那年春天,鬆下幸之助升級,成為最年輕的檢查員。另外,這時他也自己開始研究電燈插座的改良設計,並且花了很多心血完成了一個試驗品,雖然沒有得到主任的認可,卻是促使他進一步研究的動力。1917年6月,鬆下幸之助辭去了電燈公司令人羨慕的工作,開始製造插座了,鬆下公司創立。可當時他總共資產隻有不到11元錢,連買一台機器都未必充裕,可他反而精神抖擻,覺得前途充滿希望與光明。這時候跟在他身邊的是兩個同事,以及還是個少年的內弟井植歲男(井植歲男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自創三洋電機公司,在錄影機的開發上,與鬆下激烈競爭)。
他們自己做簡單的鐵器,發了瘋似的拚命工作。但合成物的調和始終做不好。這件事使他們感到很頭痛。他們做了很多實驗,也到製造工廠附近的地上揀了一些廢品回來研究,但都不成功。就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際,他們聽到以前電燈公司的T君,也正在研究這個問題。鬆下幸之助和同事一起去請教,他很快地答應為他們講解。主體的調和法知道了之後,再把金屬部分做好,他們就可以生產了——1917年10月,他們的產品誕生了。
可是,銷售卻成了問題。一連10天,同事蘆田跑遍大阪市,好不容易才賣掉大約100個,收到不足10元的現金。而且普遍的反映是:這種插座無法使用。顯然,他們必須改良製造有市場性的東西才行。可是由於缺乏資金,整個工作根本無法繼續,而且兩個同事迫於生活壓力,也退出了公司。隻剩鬆下幸之助和他的內弟井植兩人。到過年的時候,已經山窮水盡到了要把他和內人的衣服都送進當鋪的地步。就在他們窘迫的時候,卻很意外地接到了某電器商會的通知:需要1000個電風扇底盤。因此,鬆下把製作插座的工作摘下來,先做這個,無論如何要全力以赴,在年底以前交貨。電扇底盤不用鐵器,光用合成物即可,因此需要的資金很少,對當時的他來說,真是再好不過了。說是製作,其實設備很簡陋,僅有壓型機和煮鍋而已,工作起來相當辛苦。井植當時隻有15歲,所以壓型這種重活全部由鬆下幸之助做,井植負責磨亮或幫助做其他雜務。終於趕在12月底交出了1000件電扇底盤,收到了160元的現金。這第一筆生意大概淨賺了80元。緊接著,電器商會又訂了第二批貨,鬆下公司的困境得以緩解,他又有了時間和資金重新設計製作器具。到了1918年3月,已經可以搬到大一點的地方去工作了。這一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戰爭及戰後帶來了銷售暢旺,日本工業生產每年連續保持30%的高速增長,電動機取代了蒸汽機。工廠動力電氣化已達60%,電燈也從都市普及到鄉村,全國已有近半數家庭使用電燈、電扇、電熨鬥等,家電產品漸漸地被開發,電車、電信、電話筒急速發展,日本已進入了電器時代。
新搬的地方位於大開路,鬆下幸之助把一樓和前院當工廠,二樓留作住宅。這就是鬆下電器製作所的原址了。工廠最先生產的產品除了風扇底盤之外,還生產一種改良的電器附屬插頭。這種附屬插頭是用舊電燈泡的鐵帽製成的,當時是最新型的,價錢又比市價便宜三成,所以非常暢銷。
成功的在電器行業打開天地後,他又發明了“雙燈用插座”。“雙燈用插座”本來是由東京和京都的製造商製作,當時普遍的觀點是這種插座非常方便,可他發現它們品質上還有改良的餘地,於是做了種種改進並且獲得了專利開始銷售。由於新產品大獲好評,所以剛開始銷售就有代理商找他,大阪的批發商吉田要求代理大阪和東京的經銷,並答應提供3000元的保證金讓鬆下幸之助擴大生產,於是雙方達成協議。吉田商店也向社會公開發布:“鬆下工廠的新產品‘雙燈用插座’由本店總經銷”。鬆下的工廠也因此擴大到了月產量5000個。可是過了四五個月,東京方麵的製造商突然以大減價來與之競爭,他們的產品在銷售上立刻有了反應。緊跟著,經銷商都來跟吉田商店交涉減價的事。可是吉田交給他的保證金,全部投入工廠的設備裏了,現在解除契約,也沒法子歸還保證金。於是鬆下幸之助隻好自己銷售其他的產品,還要每月還吉田的保證金,他到大阪數十家經銷店繞了一圈,把經過情形告訴他們。由於改為製造商直接批發,他們都表示歡迎。就這樣,他輕鬆地把產品都銷售出去了。
接著鬆下幸之助到東京去解決那裏的問題。之前通過吉田代理他們商品的老板也同意改為經銷他們的產品,老板還鼓勵鬆下幸之助說:“電器用品都是由東京製造,批發到大阪去。而大阪製造商卻跑到東京來推銷,這在電器界很罕見的,尤其是在小型電器界,你是第一家,更要好好加油啊!”鬆下幸之助聽了相當感激。
這是鬆下幸之助第一次去東京。連方向都辨認不清,隻好隨身帶著地圖上電車,用鉛筆在地圖上作記號,周圍的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從鄉下來的土包子。其實東京的風氣是新東西不那麼好銷,那兒有一種“店風”,對新來的大阪商人不大理睬。可是,這一點可能也就是東京的優點,他認為正好是“江戶(東京舊稱)男兒講義氣”的特色。所以他一家一家地去遊說,回大阪時已經拿到了不少訂單。他同時下決心,每月要來東京走一趟。就這樣,在大阪和東京兩地銷售,成績相當不錯。鬆下電器最初就是靠雙燈插座打下基礎來的。附屬插頭和雙燈插座這兩項新產品的出現,使大家都知道鬆下電器是“把改良的新產品賣得特別便宜”的工廠。到了1918年年底,他們的從業員工已經增加到20多人。
從1917年到1918年,以雙燈插座和附屬插頭製作為中心,川北的電扇底盤也繼續承製,生意上一帆風順,工廠愈來愈發達。
當時隔壁也是間工廠,而且跟鬆下幸之助是同行,大家都拚命工作,競爭得很厲害,可是這個老板後來搬走了。過了五六年後,他來找鬆下幸之助,當他看到鬆下工廠的盛大規模時,非常吃驚,希望鬆下幸之助告訴他成功的秘訣。鬆下幸之助告訴他說:“像你那麼認真工作,事業仍然不成功,在我看來,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我一向認為,事業雖然有大小之別,可是,幹多少必定會成功多少。世上常常有人說‘做生意有賺有虧,就在賺賺虧虧之間,事業會發展下去的。’我可不這麼想,我認為生意是拚出來的,就跟比劍決鬥一樣,絕對不可能在砍掉或被砍掉之間。做生意,下多少工夫,必定能獲得多少成功。如果不是這樣,那一定是因為經營不當。生意人,若把買賣看成‘時也,命也’,‘有時虧,有時賺’是根本的錯誤。我們一定要相信,做生意是:不景氣也好,景氣也好,都能夠鞏固進展的基礎。這一點,可以由過去好多成功人物的事跡獲得證明。所以,首先,你要改正你那種世俗的、沒有信心的觀念才行。”
這也是他自己的生意經。
從1919年年底到1920年年初,日本產業界飛速發展,一派欣欣向榮的場麵,每家工廠都不斷增產,鬆下公司也一樣接二連三地推出新產品,而且隨著工作量增加,雇員也增加了,工廠的範圍也擴大了。這時,大阪的鬆下電器已經相當有名了。為了拓展東京的業務,他派17歲的井植長駐在東京,寄宿在早稻田大學附近的學生宿舍,負責徹底巡察經銷商。主要工作就是每天早上到東京市巡察,有人訂購了立刻向大阪報告,貨物由大阪直接送達經銷商處。這樣,東京方麵的銷售量,也愈來愈多了。
可是很快歐戰結束了,經濟也隨之開始衰敗。產業界也是內憂外患交相夾攻,以停戰為轉折,在短短期間內,一切都化作死灰一般。好在鬆下幸之助在大阪業界已經有了一點基礎,在東京方麵也有相當的進展。所以麵對這一次的大變動,他並不緊張,反而想主動去好好幹一番。鬆下電器產生“步一會”就是在這一年。意思是全體員工必須步調一致,所以就叫做“步一會”,這還有“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向前走”的含義。當時鬆下在小小的鬆下工廠組成“步一會”,可以說明:遇到產業動搖,他們仍對未來抱有信心。“鬆下電器全體員工都是‘步一會’的會員,誰不是‘步一會’的會員,就不是鬆下電器的員工。”老板和員工均不例外,他們就以這個鐵的規則結合。在1920年6月,工廠裝上了電話,當時裝一部電話需要1000元以上,對小資本的鬆下工廠來說,雖然非常需要,卻裝不起。幸虧他們早就申請的“九年分期付款電話”抽簽抽到了。終於,工廠的規模也更完備了。當時的小商人裝不起電話,所以,“有沒有電話”成為了衡量商店或工廠信用的標準,電話裝好之後,他們才成為一個完整的工廠。同樣,他的人生也更加完整,他26歲這年,妻子懷孕了,快要為人父的喜悅,加上生意很順利,以前一直虛弱的身體也還能支持,一切都上了軌道,開始蓬勃發展起來。到了1921年秋天,不論怎麼加班也應付不了訂單了。必須再租一兩幢房子,或幹脆找一塊空地蓋個工廠。經過深思熟慮,大開路一段有一塊一百多坪的出租地,於是鬆下幸之助決定租下來蓋工廠。耗費了在當時看來非常驚人的7000多元建築費,還有各種費用差不多1萬多元,終於蓋起了自己的廠房和事務所。因為是建築商信任自己才同意不付清也可以動工,所以鬆下在心中發誓:一定要如期付清。蓋建這座新工廠的氣概,等於邁出了今日鬆下傳統“積極主義”的第一步。因為被建築行信任,才勉強決定蓋工廠的事,竟成為鬆下幸之助努力到底不可的原動力。鬆下幸之助對這個工廠的期望,無法用言語形容。從9歲到27歲這18年間,由學徒開始,終於自己蓋了工廠。可以說,過去的努力終於有了成果,他感到特別興奮,也是應該的吧。新工廠在當年的七月如期完工,鬆下幸之助與員工跟著搬了進去。新工廠比舊工廠大四倍,設備又是依照新工廠的需要而設計的,使用效率比舊工廠提高了5到6倍。從此以後事業順利發展,在產業界樹立了鬆下電器的威信和聲譽。
大家都記得鬆下幸之助開始嶄露頭角是在腳踏車店當學徒的時候,那段時間的經曆給他的影響一直到日後的生活中。後來他也總想試著製造腳踏車零件。當時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腳踏車,天黑就得點蠟燭燈,可是常常會被風吹熄。於是鬆下幸之助想辦法要用種不滅的燈代替它安在腳踏車上。當時常見的是瓦斯燈,可瓦斯燈是外國貨,多半用在高級腳踏車上,價錢貴,不適合一般大眾購買。另外還有電池燈,據說兩三個小時電就耗光了,很不經濟,而且構造也不完全,很不實用。因此,用得最多的仍是石油燈和蠟燭燈。鬆下決定要利用電池設計出很完美的東西,使用時間長,而且比蠟燭燈亮。
設計工作落到鬆下幸之助自己頭上,他開始畫圖試做,日以繼夜地工作。腳踏車燈設計的要點是:絕對不能像目前的電池燈,兩三小時就用光,一定要構造簡單,不發生故障,很耐用,至少能使用10小時以上,而且價錢要便宜。經過6個月的工夫,才做成第一個炮彈型的電池燈。電池當然不能使用市場上的標準品,這是最傷腦筋的部分。當時市麵上銷的電池,都是手電筒、探照燈使用的市場標準品,起初為了配合市麵上的電池而進行設計,始終無法做出革命性的東西。過了三四個月,鬆下幸之助終於擺脫了這種“非配合不可”的觀念,而以特殊的組合電池來做電源,於是設計出根本改變構造的新品。為了外型好看,采用了炮彈型。在他設計車燈的時候,剛好有人推出了耗電較少的“豆燈泡”,消耗的電量隻有舊燈炮的1/5,大家都叫它“五倍燈”。鬆下幸之助立刻采用了新型的豆燈泡,把探照燈用的電池重新組合,裝火炮彈型燈殼,試驗發現竟可以耐用30小時到50小時之間,而原來的腳踏車燈隻能點三四個小時,這等於是完成了耐用10倍的革命性新產品。他一再做實驗,也實際用了一下,連自己都為它的耐用和省錢而吃驚。
這種炮彈型電池燈的成功研製,成了腳踏車燈界的革命。也成為影響老百姓日常生活的重要發明。經過鬆下的推銷,後來電池燈的月產量達到了1萬個,可是全權代理大阪業務的山本商店卻跟許多代理商發生了糾紛,鬆下權衡利弊,決定把腳踏車燈的銷售轉讓給山本店,當時的條件是,契約期三年,要點如下:
電池燈的商標權、新案權,山本以3.2萬元的代價,從鬆下買下來。
鬆下持有電池燈的製造權,並負責製造與供應。
如果鬆下每月製造1萬個以上,山本要負責銷售。對待地方代理店,原則上要沿用鬆下的方針。大體上以這四條為原則,終於功德圓滿。1925年5月18日,雙方到法院去完成了公證手續。這個契約的第一項,以3.2萬元買下商標的意思是:如果山本氏銷售成績不好(也就是銷售量減少),平均每一個商品的權利金就會提高;如果銷售量增加的話,權利金就會降低。從第一項的3.2萬元權利金即可看出,山本氏是一個很慷慨的人。鬆下幸之助對他這種大手筆作風,感到很敬佩。交涉完成,他鬆了一口氣,山本氏也很高興。跟山本商店訂好契約之後,買賣很順利。山本商店努力宣傳,電池燈也就更為暢銷,銷售網愈來愈廣。他們隻要專心製造即可,比以前輕鬆多了。當時,工廠方麵是由板君(現任總經理)的父親負全責,他根本不用傷腦筋。另一方麵,配線器具的製造銷售仍然依舊,雖然很忙,電池燈全部交給山本商店一手包辦,鬆下幸之助突然感到一邊的肩膀變輕了。過了一陣子舒服的日子,實在令人懷念。他一直都在持續奮鬥,隻有那一段時間過著怡然自得的日子。幾年的創業使鬆下幸之助體會最深的是,要發明一件東西,再把它變成商品,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生產之後的銷售,更是難上加難。事業成功的關鍵,在於製造和銷售的配合,兩者相輔相成。鬆下幸之助常看到有人製造了好產品,銷售成績卻不佳。其實,隻要改變一點想法就可以暢銷的。他所說的“改變一點想法”,冷靜地想一想,正是困難所在。多半擁有優良製品的人,常常自負過高,或認識不夠客觀,對產品的真實價值產生誤判,才想不出很好的銷售策略。正確的價值判斷,並不隻看產品的好壞,也得考慮當時的業界情況,進一步再顧及社會的情勢才行。要把個人的人生觀融進去,再確定銷售條件,而條件又能被業界所接受,這才可能成為暢銷品。因此,要“改變一點想法”其實並不簡單。鬆下幸之助直到跟山本商店交涉的前後,才稍微體會其中的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