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果然言而有信,沒幾天,就有消息了。不過,這消息不是市長告訴楊明烈的,而是他的大兒子楊大虎。
楊大虎是以村支書兼主任的身份出現的。
楊明烈猛然看到兒子回家,驚奇地問:“你咋回來了?”
楊大虎把夾在胳肢窩下的手機包往父親麵前一扔,沒好氣地說:“我不回來行嗎?我爹告狀都快告到國務院去了,我這個當支書兼主任的能不回來嗎!”
楊明烈聽著不對味,生氣了:“你說這話啥意思,我告狀關你啥事了?”
楊大虎吼道:“我還沒被免職麼,龍泉塬的事鄉裏、縣裏不找我,找誰呀?實話給你說吧,你要不是我爹,他楊言傳要不是我叔,我非得狠狠地扇你們兩耳光不可!”
“你——楊——大——虎——”楊明烈指著兒子,全身顫抖。
楊大虎依然吼叫道:“我咋了,嫌我不恭敬了?告訴你吧,你們倆把大事幹下哩,把龍泉塬上千口人的念想給斷了,你知道嗎,啊!”
“你——你說清楚——”
“我肯定得說清楚,不然你咋會死心。市長要取消咱龍泉塬的城市規劃!說是龍泉塬現在還不具備城市規劃的條件,劃入西康市不符合實際,屬於硬性開發,不但破壞了土地,還給當地農民帶來巨大損失,基本生活沒了保障。市長已經給省裏上報情況,雖然還沒批複,但事情明擺著的,咱們龍泉塬的上千口人與城市已經沒啥瓜葛了!我給你的零用錢,你當車費,把龍泉塬給害死了!”說到這裏,楊大虎像個狼似的,嚎啕大哭起來。
“老天爺——”楊明烈大叫一聲,一口鮮血噴湧而出,他撐持不住自己,癱倒在地。
楊大虎大驚,哭聲戛然而止。
消息傳得很快,龍泉塬像遭到滅頂之災,在外打工的男人女人姑娘媳婦,一夜之間幾乎全趕回家。多少年了,龍泉塬的人還沒這麼齊整過,就是過年,有些人為省路費還不回來呢。卻為即將到手的城市戶口要飛走了,大家不惜一切地趕了回來。
妙妙也回來了。她急得上躥下跳,不敢給王家英打電話說這事,怕他生氣。她快急瘋了,回家後恨不得把她爹殺了,連哭帶罵,差點咬她爹幾口。闖下這麼大的禍,楊言傳不敢吭聲,像個兒子似的,任閨女謾罵。楊言傳做夢也沒想到事情會弄到這麼糟,當初因為土地被破壞,莊稼沒了,而補助款一直下不來,村裏人著急,他不安,想這事是自己女兒鬧出來的,補助款下不來,女兒有責任。女兒的責任就是父親的責任,所以他才拖著病體參與到這事上來,可誰會料到是這種結果呢。被女兒罵鬧一番,憋著不敢還嘴,急火攻心,腰疼病更嚴重,疼得疵牙咧嘴,躺在炕上,腦子裏還在想著這麼多天來的前因後果,爬起來流著淚涎著臉求妙妙想辦法,說當初的規劃是妙妙辦的,現在肯定還有辦法扭轉回來。
能有什麼辦法可想?妙妙又不是省長的秘書。她跟父親說不清,氣得又跺著腳把她爹大罵一頓。
村民們弄清事情真相後,不約而同彙聚到楊明烈家門前,找他商量法子,看有沒有挽回的餘地。
三圈在人堆裏鑽來鑽去,話說的不太明,卻極有煽動性。他說國家決定的事哪能好端端地說變就變了呢?市長哪知道咱龍泉塬有沒有城市化的條件,他不一定知道龍泉塬離西康市有多遠呢,這事兒,細想一下,還是有其他原因的。大家一想,對呀,如果不是楊明烈帶著楊言傳,一次又次去市裏告狀,替他們自己討公道,這事怎麼會突然間起變故呢?
滿滿他爹聽三圈說的有道理,趁機轉了方向,給眾人說:“從一開始,咱去找縣裏時,我就說這麼做是錯的,公家是為咱好,來給咱龍泉塬搞建設,是提高咱們的生活質量呢,為要幾個土地補助款,你們跑縣上找領導幹啥去,啊?那天去的人,誰能回答我這個問題,啊?”
一連問了三遍,見沒人回答,滿滿他爹來勁了,跳到一個石碌上,大講特講起來。他的話基本上是衝楊明烈來的,連楊明烈被關進派出所放回來,大家送的雞、蛋、煙,都說了出來。但沒說他送的那袋白沙糖。他說:“這是弄啥呢,明知道有人去市裏壞咱的事,有些人還來看望他,帶著慰問品呢,這算啥事麼,啊?誰能回答我這個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