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放浪者
林語堂拿芝加哥和紐約的摩天大廈對比,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我們的生活太狹仄了,使我們對精神生活美點不能得到一個自由的視野。我們精神上的空點太少了。
旅行與流浪
林語堂認為,大自然是最完美的精神療養院,它涵納了一切聲音、顏色、薰香、形狀和式樣,不僅可以醫治人的病體,還能治好人類的自大狂症。因此,林語堂是一個旅行的愛好者,他到過許多地方,也寫過不少遊記。但是對現代人的旅行方式,林語堂卻頗有微詞。
林語堂用“虛假旅行”來批判現代人的旅行方式。所謂的“虛假旅行”包括為了增長心智的旅行,為了獲得談話資料的旅行,以及有計劃的旅行。林語堂隻喜歡“綠色旅遊”,不喜歡“紅色旅遊”,餘秋雨式的“文化苦旅”更是他深惡痛絕的。有一次林語堂看到一群孩子們在一座公墓前像鴨子聽雷一樣聽著修道士如數家珍一般地磨叨著死者的生平往事,不禁嗤之以鼻,他認為這將會使孩子們從小對旅遊產生陰影。
林語堂到過很多地方,但我們幾乎看不到他在旅行時拍過一張照片作為留念。這是因為林語堂認為出去旅遊帶著照相機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旅行本來是為了放縱身心,達到忘我的目的,而照相機卻時時提醒你自己的存在,這豈不是買櫝還珠?林語堂有一次在杭州虎跑寺看見一個旅行者將自己喝茶的情景拍照留念,以便回去向朋友炫耀。林語堂揶揄他說虎跑品茶間然是一件風雅事,但隻恐他買櫝還珠,因為照片而淡忘了茶味。
我們現在很多人在出行時為了方便與實惠都選擇了跟團的方式,這在林語堂看來是最不可取的。就像傻瓜相機一樣,雖然人人都會使用,但是拍出來的照片也少了許多生機與活力。林語堂認為高明的旅行者應該具備一種“流浪的精神”:
旅行必須流浪式,否則便不成其為旅行。旅行的要點在於無責任、無定時、無往來信劄、無嚅嚅好問的鄰人、無來客和目的地。一個好的旅行家絕不知道他往哪裏去,更好的甚至不知道從何處而來。他甚至忘卻了自己的姓名。(《生活的藝術》)
按照林語堂的標準,大書法家王羲之的兒子王子猷無疑是一個完美的旅行者。其雪夜訪戴的故事一直以來為人津津樂道,“乘興而來,盡興而返”,不摻雜一點功利的目的,沒有任何的束縛。朋友雖然沒有見著,卻享受了一段美妙的旅程。《世說新語》記載王子猷行走在路上,一旦看到某個庭院裏竹子長的特別好,他就會像一個冒失鬼一樣不跟人家打一聲招呼就闖進去,悠然自得地欣賞一番然後默然離開。這不僅“忘我”,而且已經是“忘他”了。
放浪的理想
林語堂在《生活的藝術》裏把放浪稱為一種人生的智慧,在“以放浪者為理想的人”這篇文章裏他說:“總之,我對人類最尊嚴的信仰,實在是在於我相信人類是世上最偉大的放浪者。人類的尊嚴應和放浪者的理想發生聯係,而絕對不應和一個服從紀律、受統馭的兵士的理想發生聯係。這樣講起來,放浪者也許是人類中最顯赫最偉大的典型,正如兵士也許是人類中最卑劣的典型一樣。”
林語堂所說的“放浪者”不受紀律和製度的約束,逍遙自在,我行我素,我國民間傳說中的濟公可以說是他心目中“放浪者”的榜樣。林語堂盛讚濟公:“受中國民眾所愛戴的最偉大的瘋和尚無疑是濟顛和尚,又名濟公;他是一部通俗演義的主人公,這部演義越續越長,其篇幅至今約比《堂吉?訶德》多了三倍,看來似乎沒有完結。”(《生活的藝術》)濟顛號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以破帽垢衣招搖過市,不受戒律拘束,嗜好酒肉,舉止似癡若狂,放浪不羈,任意妄為。雖然濟公擅長治理人世間的各種“疑難雜症”,積下了不少功德,但他被人們記住不在於其濟世,而在於其有趣。
問題是,濟公的“放浪”是建立在其高超的法力的基礎上的,有法力你就是濟公,沒法力你連乞丐都不如。所以對常人來說,所謂的放浪生活隻能是鏡中花,水中月,看起來很美而已,即使灑脫像林語堂也隻是把放浪當作一種崇高的理想。喜歡看武俠小說的人們經常會為一個問題感到困惑:那些大俠們使不完的錢都是從哪來的?這個問題金庸也解答不了,估計他也隻能這樣說:“大俠們要是整天為豬肉漲價而發愁的話,哪還有精力練功,哪還有心情笑傲江湖?如果張無忌開錢莊,楊過炒地皮,你還會喜歡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