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性林語堂09(1 / 2)

九 無所不談

許多年老的人或許還記得圍爐夜話那種溫暖的幸福,而對於年輕人來說,這樣的場景已經成為風景和傳奇。

閑談體

在《與大千先生無所不談》一文中,林語堂回憶了自己與久別重逢的好友張大千之間一次妙趣橫生的談話。張大千盡管是個畫家,但這個大胡子居然有幾分東方朔的能耐,林語堂說他:“談風甚健,記性又好。凡所經曆,人名、地名,都不假思索,說得出來。尤其關於當代人物,有許多我們不大清楚的都值得記錄。”能和這樣的人物對席而談,自然是“不亦快哉”!

這一次的談天是在張大千家以前的廚師開的酒樓上,酒桌向來是最完美的聊天場所,一個平時沉默寡言的人三杯黃湯下肚也會變得滔滔不絕。這一次,張大千照例又向林語堂爆了不少猛料,讓林語堂大呼過痛。

比如張大千告訴林語堂,齊白石“成為大畫家是打二百板屁股打出來的”。原來齊白石年輕時在長沙當木匠,擅長雕花。後來不知犯了什麼事,被抓到法庭上痛打了二百板屁股,於是便從長沙逃到廣西,為了生計開始幫人刻圓章,憤怒之餘也可能夜半跑到官府的圍牆上潑點紅油漆塗點鴉,沒想到一不小心把自己整成了一代宗師。

此外,席上張大千還給林語堂講述了傅增湘的“煙癖”趣事,林紓學畫的舊事,兩人還研討了毛澤東與章士釗的關係以及辜鴻銘的一些事情。這些都在林語堂的記述之列,但我覺得像他們這樣的性情中人,在酒酣麵熱之時,肯定還有許多不登大雅之堂卻精彩之極的黃段子,隻是不便寫出來,譬如富春樓老六的小腳之類的。我等晚輩對此也隻能深表遺憾了。

這樣的談話往前推,也可能發生在孔子與子路,陶淵明與農人,蘇東坡與佛印,蘇格拉底與柏拉圖,歌德與愛克曼之間,或在魏晉七賢的竹林裏,或在蒲鬆齡的茶攤前,或在周作人的烏篷船中,於是,人類曆史上一係列偉大的著作便在這種精神自由、靈魂放鬆的情境下產生了。

林語堂無疑是一個熱愛談天的人,而他的聲名鵲起也開始於一場閑談。那是1932年的夏天,十來個誌趣相投的文人每天都聚在詩人邵洵美的家中談天說地,大家興致很高,每次散場時都有意猶未盡之感,於是決定辦一本刊物讓眾人在上麵暢所欲言,這就是林語堂主編的《論語》。

1932年9月16日,《論語》問世,在其《編輯後記》中這樣解釋刊名:“我們同人,時常聚首談論……這是我們‘論’字的來源。至於‘語’字,就是談話的意思,便是指我們的談天。”《論語》以“幽默”為宗旨,給當時社會沉悶的天空帶來了一場痛快淋漓的“台風雨”,一問世即大賣,以至於這一年被稱為上海文壇的“幽默年”,而《論語》的主要撰稿人林語堂、潘光旦等人也擁有了一批鐵杆粉絲(按照今天的叫法應該稱作“玉米”、“鴨蛋”等),在文壇江湖漸漸具備了“華山論劍”的資格。

談話的藝術

讓我來還原一下在林語堂家發生的一次痛快淋漓的好友聚會的場景:

林家客廳,六七人或坐或臥,每個人都選擇了自己認為的最舒服的姿勢,其中“一個將兩腳高高地擱在桌上,一個坐在窗欞上,一個坐在地板上,將睡椅上的墊子搬下來當褥子用。”當然,這十來個人不全是須眉男子,時常也會夾雜著一兩個女子,因為主人覺得如果談天隻是在男人之間進行,就會缺少幾分“輕倩性”,從而變得沉悶乏味。不過這樣作為點綴的女子不太好找,最合適的人選可能在富春樓或者春香樓,舊時代的男人是幸運的,因為以前的妓女往往是女人中最有文化的,而現在恰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