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性林語堂03(3 / 3)

如果故事隻是這樣結束了,那隻能留下一個傷感的休止符,然而最能感動我們的卻往往是曲終人散之後的餘音繞梁。

在接下來的六十年裏,林語堂始終對陳錦端無法釋懷。寫作之餘,林語堂最愛的事情是畫麵,而他畫上的女孩總是一個模樣:留著長發,背後夾著一個寬長的夾子。女兒們好奇地問起時,林語堂總是撫摸著畫紙上的人像坦然作答:“錦端的頭發是這樣梳的……”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林語堂人生的最後一年,行動不便,隻能以輪椅代步。有一天,陳希慶的太太來看他,告訴他,陳錦端還住在廈門。林語堂聞言激動地推著輪椅往門外走,“你告訴她,我要去看她!”他忘了自己身在台灣,遠隔海峽。數月之後,林語堂溘然長逝。

後記:一往情深

《世說新語》裏麵記載了這樣兩則逸事,其一:“桓子野每聞清歌,輒喚奈何!謝公聞之曰:‘子野可謂一往有深情’。”桓伊一生馳騁疆場,鐵馬秋風,這樣一個赳赳武夫每次聽到好聽的音樂卻都要激動不已,喊道:“怎麼辦!”

所以謝安說他為人一往情深。

其二:“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舊聞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識。遇桓於岸上過,王在船中,客有識之者雲:‘是桓子野。’王便令人與相聞,雲:‘聞君善吹笛,試為我一奏。’桓時已貴顯,素聞王名,即便回下車,踞胡床,為作三調。弄畢,便上車去。客主不交一言。”王羲之之子王子猷路遇桓伊,聽說他擅長吹笛,便無禮地派下人要求其為自己吹奏一曲。桓伊此時已經身居高位,但他想必聽過王子猷的為人,並不為意,欣然為之吹奏。曲終人散,兩人自始至終沒有交談過一個字。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神交”吧。

回首“五四”,大師們總是以其對人對事一往情深的方式感動著我們。林語堂喜歡彈鋼琴,但是從來不記得任何一首樂譜,有一段時間他宣告自己脫離基督教,但是每當路上遇到教堂,他卻又總是興衝衝地跑進去,夫人不解,問他:“你不是不信教了嗎?”他笑著說:“我隻是想聽一聽教堂裏麵美好的音樂。”

而在這些大師身上,我們也可以發現原來人與人竟然真的是可以神交的。譬如林語堂之於陳錦端,胡適之於韋蓮司,金嶽霖之於林徽因。邏輯學泰鬥金嶽霖一生癡戀林徽因,並為之終身不娶。50年代後期,林徽因已經去世,梁思成也已經另娶了他的學生林洙。有一天金嶽霖卻突然把老朋友們請到北京飯店,沒講任何理由,老朋友都納悶不已,不知向來很少請客的金嶽霖唱的是哪一出戲。酒過三巡之後,金嶽霖突然站起來,舉杯道:“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聞聽此言,在座諸公無不潸然淚下。

如今,這種美好與純真也隨著“五四”的遠去而煙消雲散。我們生活的這個浮躁而又功利的社會,已經無法再批量生產如此之多的大師。“五四”,已經漸漸地成為一個符號,一種象征。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林語堂代表的不是他一個人,而是一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