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王府內,疏影一覺醒來,斜靠在榻上微微發怔。這一覺其實睡的很好,也沒夢見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這種情況在最近的這些日子裏已愈發少見了。
可是心裏卻覺得有些不安,沒什麼理由的感覺不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她深深的歎了口氣。窗戶半開著,風拍打著門簾,發出唰唰的輕響。
她忽然開口,問了一句:“有誰在外頭?”
外頭傳來一聲答應:“是奴婢!”話音才落,門簾已被人掀起,沅芷急急的走了進來。
疏影輕輕啊了一聲,沒來由的想起碧枝來,頓了一頓,她道:“替我請南宮公子來?”
沅芷答應了,行禮退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子才回來稟道:“南宮公子出門去了!”
疏影輕輕的啊了一聲,便不再說話,揮手令她下去,隻是心中卻愈發的覺得不踏實了。她起身在房中轉了兩圈,覺得心中壓抑得緊,便索性進了書房,拿了一枝炭筆漫不經心的在紙上隨意塗抹。沅芷送了茶來給她,她也隻是點頭對她一笑,並未說話。
心中卻覺悵然,月如晦一旦去了雲山,她身邊便連個說悄悄話的人也沒了。
對現在的她來說,其實也真沒有什麼東西算是私密的了。誰知道那邊是不是正有人在睡覺,夢裏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的所說所做。
心中胡思亂想,手中便也無意識的拿了炭筆隨意勾勒。書房的門上忽而響起幾下輕敲,她驚了一下,抬起頭來應聲道:“進來!”
進來的卻是項廷,項大長老穿一身深色緙絲長袍,緩步進來,拱手作禮:“世女!”
疏影忙丟下炭筆,立起身來笑道:“大長老怎麼來了?快請坐!”心中卻是一陣疑惑,想不明白近日是發生了什麼,竟讓這位手掌南疆大權的大長老撥冗前來自己這裏了。
項廷一板一眼的拱手稱謝,在下首坐了。疏影不敢托大,忙起身走了下去,在他身邊坐了,問道:“大長老這是有事?”
項廷點了點頭:“嗣位的日子已擇定了,便在下月十二,世女若是不喜案牘勞形,其實是可以請皓公子為之代勞的……”
他神色冷靜,言語從容,說出來的話卻讓疏影大大的吃了一驚。請南宮皓代為處理南疆事務,那豈不是……難道那個人就真的一點都不擔心?
“二哥,他……”她猶疑著不知該如何應對。
項廷已打斷了她的話:“這是他的意思。”他簡單的說著,沒有絲毫的滯澀。顯然,對於目下這所有的荒謬的一切,這位大長老始終都是一清二楚的。
疏影心中既明白了這一點,便也不再多說什麼,隻淡然點頭:“這事本就不是我決定的,大長老又何必拿了來問我,隻是該問誰便問誰去好了。”
項廷怔了一下,他與疏影相處並不多,對她的性子也並不如何了解,隻是覺得她一貫溫善,待人客氣,也有容人之量。卻想不到竟是這麼一個綿裏藏針的性子,被她幾句話一頂,下麵的話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疏影這些日子過得甚是憋屈,對項懋更是滿腹怨言,隻恨發泄不出,此刻項廷竟自動送上門來了,她自然也就不再客氣,見項廷僵立無語,她頓了一頓,竟又冷冷道:“還有,嗣位之事,我覺得還是該緩緩,過段時間再說吧!”
項廷愕然,疏影卻不再理他,立起身來,重又走回上首書桌後頭,旁若無人的坐了下來,端起桌上早已冷透的茶水的喝了一口,見他還是不走,便索性道:“大長老請!”
項廷的嘴角顫動了一下,好一會才立起身來出門去了。
疏影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由冷冷一笑,重重摜了手中的茶杯,猶覺氣恨難平,索性舉袖一拂,嘩啦一聲,桌上的文房四寶盡皆落地,砸了個粉碎。項廷才剛走到書房門口,驟然聽了這一聲,身子不由一僵,卻終是沒有回頭。
疏影立在房中,隻覺得這間書房竟讓人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她不想再拿那些瓷器花瓶發作,隻快步出了書房,留下身後的一片混亂。沅芷聽了書房內的巨響,已疾步過來,卻恰與她打了個照麵,疏影心中正自煩躁,自然也懶得理睬她,隻快步的去了。
沅芷見她去了,便直起剛剛彎下打算行禮的腰,無奈的笑笑。她跟了疏影也有幾年,雖一直及不上碧枝與疏影的親密,但關係也尚算融洽。這回疏影自熙京回來,她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這位主子的煩躁,而這種煩躁在半年多以前是根本不存在的。
那時的她,總是溫和含笑,親近之中又帶幾分不行於色的淡漠疏離,卻不過分。
也不知究竟是發生了什麼,竟將那般的一個人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她想著,畢竟還是進了書房,開始收拾起那一片的狼藉。地麵上,幾張白紙隨意飄散,上麵沾染了些許的墨汁與水漬,一點點的洇了開來,若墨梅初綻,模糊了紙上的人像與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