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開始還是希望的吧?希望梁小姐能為你生下孩兒,她生的才是血統高貴,身份貴重的,而我,不過是個青樓婊子生的庶出之子罷了!但是,天不遂人願,她病了多年,別說生孩子,連她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眼見著沒有了希望,又成天病怏怏的,你也便失去了耐心,最後睜隻眼閉隻眼由著母親和我助她一把歸了西!母親從妾室轉成了平妻,而我也從一個身份卑微的庶子,變成了陳府的大少爺,這份尊榮我等了太久!來得太不易!所以……我有什麼理由不盡情去揮霍?你來告訴我!”
他滔滔不絕,似乎把滿肚子的積怨在這一刻都傾倒出來,像竹筒裏的火藥球,骨碌碌滾落,傾刻間便迸出了一片火花,轟鳴在這幽暗的長長走廊裏。
冷亦修和容溪心裏已經對事情猜測到了一個大概,親耳聽到倒也有些思想準備,隻是陳信磊語氣中的怨恨和痛意,卻仍舊讓兩個人的心中有些微微的後怕,冷亦修再次堅定了之前容溪所說過的觀點,一夫一妻,才是最幸福最長遠的選擇。
容溪更多的注意力在梁敬堯的身上,老爺子年紀太大,她真擔心這一氣之下,再出現個腦梗心髒病什麼的,到時候麻煩可就大了。
不過,她注意到此時的梁敬堯像是比剛才倒平靜了一些,想想也便明白,之前陳信磊剛一開始說的時候,恐怕以梁敬堯的老辣就已經想到了事情的大概,他在官海多年,什麼樣的鬥爭沒有見過聽說過?
後宮女人間的爭鬥、皇帝壓嫡之爭、前朝的風譎雲詭、府中的嫡庶之爭,他已經見過太多太多。
多到陳家父子的談話隻是開了一個頭,他便想到了結尾。
這麼多年過去,他不是沒有疑心過,隻是也派人暗中調查過,陳漢平又表現得十分痛心,時時來府中探望自己,而那時自己又沉浸在悲痛之中,許多事情也便沒有用心的去思考。
如今,那些悲傷的往事再一次在這暗夜中被人提起,那些猙獰的傷口連皮帶肉的被掀開,痛得讓他清醒,讓他不得不麵對。
容溪慢慢上前一步,抬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梁敬的神智思緒被拉了回來,他霍然回著,看著站在自己身側的人,容溪分明的看到他眼中刹那間閃過的驚喜,又如同潮水一般飛快的退去。
容溪心中一酸,這老爺子剛才是想到他的寶貝孫女了吧?想必梁維燕之前也經常這樣拉著他的袖子哄他?
梁敬堯看著她,神色僵住,眼神卻不再像之前那般冷漠、憤怒,似乎有溫暖的火星在深處閃耀。
“老大人,你要保重自己,逝者已矣,再多的痛苦也換不回逝去的人,”容溪輕聲說道,“我與王爺也沒有拉攏您的意思,不過是不願意讓您一世英明,在最痛心的事兒上被人蒙蔽罷了。”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晶瑩閃亮,似兩顆星辰,梁敬堯盯著她看了半晌,又慢慢轉頭看了看牢房深處,他慢慢道:“好。”
三個人退出了大牢,門又無聲無息的合上,擋住從門中照射進來的微弱月光,一切又恢複了黑暗,一切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陳漢平突然打了一個激淩,像是站在黑暗而空曠的地方被冷風穿身而過,他吸了一口冷氣,腦子裏似乎清明了一些。
他看了看站在那邊的陳信磊,兒子的臉色鐵青,一雙眼睛赤紅,剛剛那些瘋狂的話字字如刀,狠狠刺在他的心頭,他震驚的衝到牢門邊,四處的張望,看了看沒有人,這才深呼了一口氣,心中暗自慶幸。
“你胡說八道什麼?這些話能說嗎?”他喝斥道。
陳信磊的腦子和身體裏的血液也似乎刹那涼了下來,他的額頭上出了一層冷汗,他抬手抹了抹,嘴唇抖了抖說道:“父親,孩兒失言了……”
陳漢平擺了擺手,看他垂頭的樣子又覺得心中不忍,這畢竟是自己的唯一骨血,他跌坐在稻草堆上,大口的喘著氣,心中暗暗後怕。
剛才的話說的都是應該爛在肚子裏的秘密,到任何時候都不能夠提起的,怎麼就突然說了出來?以後千萬不能再犯類似的錯誤了,哪怕是刀架脖子,皇帝親自審問也不能再漏出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