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我突然站在原地不動了。不是因為鵝毛大雪阻擋了我前進的道路,也不是狂風摻雜的雪粒模糊了我的眼睛。而是……
那個人渾身是血,雖然因為身上的衣服是黑色的原因掩蓋了一些,但大部分的血都撒在周圍,映得一片血紅。
再次走近,彎下腰,看著那個人。
他的臉很完美,如同米開朗基羅親手雕刻的雕像那樣完美。若是遠遠望去,他絕對能在眾多人之中脫穎而出,因為他的相貌是屬於那種讓人過目不忘的樣子﹕牛奶色的皮膚讓他在普遍是小麥色皮膚的東亞人中一亮,嘴唇的顏色也是最為吸引人的。但唯一不足之處,是那雙眼睛。
雙眼皮,大眼睛,是人們固定的審美觀。而他,卻偏偏有著一雙小眼睛,眼皮也是偏單。遠望不錯,近觀卻有了一種美中不足的感受。不過還好,睫毛不算太短。這樣的話,花上眼線肯定是個美男的吧……
“啊!”
突然,我大叫。不知何時,他那雙沾滿血跡的手已經附上了我的背,緊緊地抓住外套死不鬆手。我不滿地皺眉。伸手便要將他的手活拽下來,“…救我……”他發出聲音,雙眼仍在緊閉。我更皺緊了眉頭,活像一團纏在一起的麻繩。我再次舉起手,做出拽手的動作,“…黎一隕……咳咳…”。
什麼……
我呆住,半晌才反應過來﹕“喂!你說什麼?…喂,別裝死啊!”我用手拍拍他的臉頰,他還是毫無反應。他的臉更蒼白了,已經不似之前的牛奶白,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慘白。如果再不恢複正常體溫的話,恐怕……
我怔了怔,也隻是一刹,我把他的手臂環在我的脖子上。嘶,好冷!不會再猶豫,我半背著他,準備把他一路拖到醫院。出乎意料的,他很輕。
一路晃晃悠悠,還算順利。沒遇到多少人,這麼大的雪天,大家都回家躲雪了,哪來的閑情逸致賞雪啊?
“呃!”我一個踉蹌,險些連同背後的人一塊兒跌倒。
與我相撞的那個男人轉過身,臉上略表歉意,卻又很快消逝在臉頰。算了,我也犯不著跟他大冷天的在大街上因為一個對不起吵起來。我也沒什麼事,倒是背上的這個人,身體暖和了不少,看樣子應該是沒事了。再次站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裝,讓那個人的手臂環著我的脖子,便準備走了。突然,剛才那人忽地拽住我的手腕,握得我生疼﹕“小姐,算命嗎”
我怪異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甩開了他的手,大踏步地朝前走去。
“等等,小姐!你背的那位先生應該不是您的男朋友吧。聽我一句勸,他是個不祥之人,還是不靠近的好……”
嗬,不祥之人?不祥不過是人們為了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所犯下的錯導致的後果產生的字眼,而那個,被人們背後議論的不祥之人,不過是承擔錯誤的一個替罪羔羊罷了。她是這樣理解的。相信沒人會比她理解得更加透徹。當十二年前,她被人拋棄在垃圾堆的時候,她就已經明白了。當那個人把她從那裏撿回來的時候照顧的時候,她就已經明白了。當所有人在他失蹤後對她的議論中,她就已經明白了。
她十歲的時候被丟在垃圾堆邊,一臉無知地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的一臉嫌棄表情。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她伸出手,想要人抱抱,等待到的,隻有與她相伴的,令人惡心的,腐臭味道。整整一個星期,她幾乎沒吃什麼。靠著被拋棄之前身上少得可憐的一點兒麵包和水勉強熬過了整整七個未眠的夜晚。也許是人對死亡本能的恐懼,第八天,她毫無征兆地大哭起來。眼淚的鹹堿與惡臭的空氣融為一體,源源不斷地撲向她的身體,試圖侵占她稚氣未脫的奶氣味兒。她絕望了。原來安徒生童話故事裏的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最後,也是像這樣子,死去的嗎……
所以,當他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相信了這個男人。她知道,她已經別無選擇了。
或許從一開始,當他從那條僻靜的小路走來,當他聽見她極其刺耳的哭聲,當他像天使一樣來到她身邊的時候,就已經注定好了後來的一切故事的發展。
從照顧她開始,一直到他莫名失蹤之前,這十年的時光,是她真正意義上,擁有記憶的十年。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一個人對她如此上心,如此悉心照料。
從那時候起,她就已經開始,把他,當做她生命的全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