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弓杠嶺(2 / 2)

從弓杠嶺到小西天地勢漸漸平坦,呈現在眼前的是亞高山草甸區,公路兩側是野生灌木和草本植物。突然密布的陰雲在灌木叢和草甸上塗抹著濃重的墨跡。烏雲壓住天的四邊,裝裱出一幅廣大、深重、寫實風格與印象派風格揉雜的油畫。一叢叢尚未發芽的高山柳和六月雪由淺棕色變成了深棕色和黛青色。開始退化的披堿草和草熟禾在突然而來的疾風中打破了畫麵的安寧,像波瀾一樣攪擾著畫的色彩,賦予了油畫一種強烈的欲望或者印象。雨點砸下來,畫布出現褶皺,雨線粗疏而傾斜,出現在接近地麵的空中。我不聽別人的勸阻,繼續開著窗玻璃,是要讓顏料飛濺到我的身上、臉上,是要讓我也成為畫中一筆。畫麵的凝重變換著,更濃或者稍淡,像是有手在背後拉扯天幕。漫天的雲層壓得不能再低,畫麵卻出奇地清晰,連一點縹緲的霧氣也沒有。汽車仿佛是奔馳在一個薄而寬闊的空間裏(薄得伸手可觸)。

我想象畫裏曾有過鬆讚幹布的河曲部,有過且必將還會有的夏天的翠綠蔥蘢、秋天的豐美和冬天的皚皚白雪,以及嬌豔的杜鵑花和錦繡的小野菊,情便又溢滿了我的身體。我的身體瞬息濕透,不為雨水,隻為想象裏各色的顏料。

在草甸區的末梢,我遠遠地看見了岷江,涓涓清泉在略顯荒涼的河床流淌,白生生的河穀傳達著弓杠嶺的舊傷新疼。雨過天晴,藍天又一次海峽般裂現,且較先前更為空闊深遠。太陽在西天斜照,將天邊的雪山照得透亮。感動突然脹破我多年不用的淚腺,讓我在以後的旅途中,一直承受著弓杠嶺在我內心製造的另一種神聖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