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許昱會戴一頂帽子,眼神不好的江音在班裏對許昱大叫,咱們班什麼時候來了個熊!事實上許昱一點也不像熊,隻是那天穿得多了點,帽子沒來得及摘下。之後,班裏便把許昱叫作“熊先生”。

其實一點也不像戀人啊,隻是朋友罷了。江音望著學校樓下小攤上明黃的燈光出神。像他那樣優秀的人,應該會找到更好的女孩子……江音想著想著心中便酸楚萬分。江音看到許昱和班裏的文藝委員在一起討論元旦的安排,班長和班幹部討論一些問題似乎再正常不過了,但加上流言蜚語便像是雪地裏的墨汁,不引人注意都不行。江音掏出本子,在紙上算題,所有的心情宛若心中的大霧,經久不散。

一天,兩天。一周,兩周。所謂暗戀的心情在心中肆意瘋長,吞噬著江音,但無奈江音的膽小性格,硬是將暗戀壓在心底。

許昱也注意到江音最近的沉默寡言,自己又抽不出身來,隻能這樣僵著。在元旦晚會前一天的晚上,許昱見江音收拾書包走出去之後,還沒來得及處理一些瑣碎的事情,抓起書包就衝到樓下,在街道上四顧,也沒找到江音瘦小的身影。

許昱艱難地在人群中穿梭,一遍又一遍掃視昏暗燈光下的身影,終於找到江音時,許昱就像所有處在戀愛中的少年,取下自己的帽子,直衝向江音,撲到江音麵前為江音戴上還帶有自己體溫的帽子,也不管江音胡亂叫著。江音腳下打滑,兩人扭作一團跌倒在地上,江音這才看清是許昱,臉上氣得紅紅的,鼓著臉,又笑又氣地瞪著許昱。

許昱雙手支在雪地上,也不顧雪地的冰冷,就這樣支著,望向還在飄雪的天空。“阿音。”江音被這麼親昵地叫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隔著衣服不停搓胳膊。“為什麼這兩周不等我就走了?”江音微微睜大眼睛,看向擺出認真表情的許昱,許昱的眼睛冷冷的,就像往日在班級裏那種冷靜理智的樣子。江音氣餒了,垂下頭,”感覺自己像是被遺棄了一樣。““原來如此。”許昱若有所思,”原來是因為這個鬧別扭啊。”江音瞟向許昱,少年抬頭望著不斷飄雪的天空,好看的側顏在燈光下顯得不真實,蛾翅似的眼睫不斷起伏。

許昱對江音說,大學一起去北京,好嗎?江音慢慢點點頭。

八年後,江音真的覺得高中三年,凡是有許昱參與進來的記憶,都不真實。元旦晚上學校破天荒地沒有晚自習,大家推推搡搡聚到操場上,看學校在十點放煙花。這是一中的慣例,每到元旦,操場、校園裏聚滿了附近的居民。在倒數聲中綻開的煙火,擦過天際宛如天空流下的淚水。許昱拉著江音避開煙火的火星,在一片人聲嘈雜與煙火爆裂的聲音中,江音看著許昱微微翹起嘴角的側臉,說,我喜歡你。許昱自然是沒能聽到。

【【3】】

高三那年的元旦是在補課與睡覺中度過的,煙火大會也因為某種原因取消,總之,那年元旦如果沒有許昱和江音在手機上閑聊,江音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種無聊。

江音也沒有想到,元旦不精彩,但開學的精彩程度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許昱在開學前搬家了,近幾年來,這棟樓上的居民都漸漸搬走了。據說,這裏不過幾年便要拆了。許昱走的那天,江音看著許昱在樓上忙上忙下,眉宇間是說不清的喜悅。看著許昱家的車開出視線的盡頭,江音才把手從玻璃上收回來,手已經涼得不能彎曲。

再後來,又據說,許昱鄰居是個女孩,很巧,也在一中,還是原來高一時的同班同學,又轉到江音、許昱所在的班級。

失去許昱的號召力,隨江音一路的同學也是各自走各自的路,有時候,大家不說一句話,像是大街上擦肩而過的路人,水一般的沉默無處不在。一條被陽光曬得明黃的街道,連兩邊居民家裏的薔薇花架投射下來斑駁的影子好像都有呼吸。一個人走的時候,走到薔薇花架下回想起許昱端著相機的樣子,安靜得不像是人類,然後紅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