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青春是一座城,壘砌厚厚的城牆,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那個少年。那個少年會在距我們很遠的地方,坐在開滿藍紫色苜蓿花的地方,唱著幻覺般的歌謠。

【【1】】

江音回到北川正是伏暑天,在經曆一中午的奔波後,淩晨三點還在客車上翻著簡訊。老同學說,一中的校慶你來嗎?江音還未打下:太累,不想去。那邊又傳過來一條信息:他會來。江音心中像是被針紮了一下,隱隱作痛。淩晨五點到達北川,客車站候車廳還有人臉上蓋著報紙睡著。整座北川在慢慢蘇醒,虹光投射在江音眼裏,卻像是死物一般。

江音走到年久失修的樓下,樓上還有人像兒時那樣,用一根明亮油滑的竹竿斜斜搭在窗戶上,掛著色彩鮮豔的衣服。走上樓,一時難以習慣黑暗,江音差點跌倒在樓梯上。樓上有人開門,開門聲並不流暢,預兆著這裏不久後會被拆遷。“阿音,回來了嗎?”江音拍拍身上的土,暗自笑道:大概天下的母親都是這樣,對兒女的一舉一動聽得格外清楚。江音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三天以來最像樣的一頓飯,吃完後幫母親刷碗。

“阿音,咱們要走了嗎?”母親問。

江音抓抓頭發:“大概。拾掇好這些,能賣的賣了,我們去上海。”母親笑起來:“還是舍不得啊。”江音看著母親說舍不得時,許昱明亮的眼睛在心底浮現出來,能舍得嗎?江音抬頭看青灰色的牆,上麵還有當年畢業時的照片,一個個笑得沒心沒肺,許昱在第二排的最右邊,江音在第二排的最左邊。許昱笑起來時,眼睫微微低下,嘴角噙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像是春水初解凍時的樣子。

校慶自然是要去的。江音走到學校,這條街道往返不知走了多少回,終於有一天,是自己一人走在這條街道上。老街道種槐花樹,新街道種法國梧桐。夏天的時候,一條老街道上成片的蝶形槐花影影綽綽。江音到學校門口買了高中時常吃的冰棒,五毛錢兩根,問老板價格時,說漲到一塊了。江音下意識地愣了一下,不是因為價格,而是自己還把自己當成那個高中生,還想著許昱會在身旁說一個人吃兩根冰棒太傷身體,然後奪過去一根。

“這麼大了,還是這樣子。”一個一個字符,早已經是拓在心裏的記憶,當聽到時,江音手一鬆,冰棒掉在地下。許昱幫江音撿起來,抹掉包裝袋上的灰塵。江音看比自己高出一頭的許昱,淡淡笑著。

【【2】】

江音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時候遇到許昱的,在一番苦思冥想後,才推斷出一個不靠譜的結果。

大概是高一時的運動會,那時候還沒分班,許昱在十班,江音在十一班。兩班就在運動會上挨著坐,江音是要寫通訊稿的,坐在第一排的桌子前。學校的領導階層腦子都不是正常的,江音聽到這句話後很想知道下文,捅了捅身邊的老妖,問,為什麼這麼說?老妖看見學校的高一生舉著彩旗繞著跑道跑起來的景象,唱起《還珠格格》的主題曲。江音恍然大悟笑得肚子疼。那時候在那種不靠譜的笑話裏江音看到許昱,許昱長得很像一個人,至於是誰,江音總是記不起來,有人過問時,江音會笑著回答,大概是很早之前就遇到了吧。許昱穿著校服還能顯得瀟灑,這讓江音有些迷惑不解。江音在寫通訊稿時總是心不在焉,給老妖寫表揚稿時,想著許昱在樹蔭下低頭的樣子,樹影在少年臉上投下細碎的影子,白瓷一般的後頸,低眼時淡淡的笑意。結果被高二的前輩們調侃:這是給誰寫的情書喲。事後老妖捏著江音的臉,問,你小丫頭是不是暗戀我呀?江音在一番苦苦掙紮後,鄙夷地看著老妖,義正言辭地說,我不是同性戀。

下午放學時,江音才發現許昱是自己樓上的鄰居,那時候又驚又喜,那神情把身旁的老妖駭得差點撞上馬路上飛馳而過的汽車。

就像是所有三流的戀愛小說一般,江音會每天跟在許昱身後,小心翼翼,滿以為不會被發現,直到高二兩人被分到一班,許昱覺得江音這樣孜孜不倦地跟著自己走了一年有些好笑,便在下了晚自習之後,走到江音桌前,說下晚自習後女孩子一個人走不安全,幹脆大家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