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不討人愛的馬小姐(3 / 3)

袁佩嘉尷尬地跟我笑笑:“哎,對不起噢,我剛剛不是故意說你,我隻是……”

“你隻是不高興她們覺得馬佳宜不好看。”

“嗯,對……而且……”“而且你本來就不覺得我哪裏好看。”袁佩嘉被我說得一時語塞,隻好堆了一臉傻笑,傻笑得讓我覺得很別扭。當失落、失望、難堪、委屈都已經在心裏儲存備用過一次,再來一次就不會有那麼難以承受。我跟她擺擺手,可是一句”沒關係”卻實在說不出口。

“算了吧。”“哪能啊,就這麼算了?”子苑站在旁邊,不冷不淡地瞥了袁佩嘉一眼,”告訴你,沒完。“已經入了冬,教室從早到晚開著暖風空調。下午第四節 體育課打了上課鈴的時候,外麵的天色已經黑了,女生們穿著運動服運動褲在體育館裏凍得發抖。袁佩嘉和馬小姐在打羽毛球,子苑拉著我坐在馬小姐一旁的木矮櫃上,隨後而到的子韻子琦子予子珊依次坐滿了一排。子苑突然笑了:”喂,某些人今天回家一照鏡子,保證是花容失色——哎呀,我今天怎麼這麼醜啊?”

“是啊,化了這麼久的妝,居然還不知道劣質粉被製暖空調吹一天會揮發的呀。”

“哎喲,真是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臉上已經糊成一團了,再打個球出個汗該怎麼辦啊,嘖嘖……”

姑娘們的聲音不高不低,但足夠字字句句清清楚楚地進入馬小姐的耳朵。“某些人,大晚上的不睡覺在人人上喊句‘喵’,也不想想瘮不瘮人。哎,好像母貓也不會在大冬天叫吧?”

“玩完高二的來玩高一的,玩完了男的現在玩女的,真好意思她……”“成天到處跟人炫耀‘我在網上買褲子都不用看,直接點最小號就行了’,你倒是有本事去實體店買褲子啊,你買得起嗎?””就是嘛,她媽在新加坡工作很了不起嗎,當別人傻啊,難道去南洋的都是金領嗎,真幹什麼的還不知道呢……”

戳到痛處了。一開始馬小姐還可以勉強裝作聽不見繼續揮球拍,可是到了後麵,右手就漸漸垂了下去再也沒抬起來。“你們有本事就正大光明地罵出來啊!”袁佩嘉扔了球拍走到子苑跟前,子苑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怎麼,難道我現在不是正大光明地罵著嗎?””你再多說一句,我真不客氣了。“袁佩嘉拉著旁邊眼淚汪汪的馬小姐。子韻在一旁翻了個白眼:”馬姑娘,好心勸你一句,千萬別哭,臉上粉已經花了,如果眼線再花了可是流的黑眼淚,嚇不嚇人?我怎麼記得你的那支眼線筆是不防水的。”

“你……”袁佩嘉已經揚了手,被子苑擋了下來:“省省吧,你以為你是韓帥、王思豪,還是孫俊宇?”

“孫俊宇?”袁佩嘉張了張口,她當然沒有辦法接受這個名字——在政教處記過處分次數最多的一個名字,何況是人不如其名、長得不堪入目。袁佩嘉參加了外貌協會,所以之前她可以輕易找個理由安慰自己——馬小姐喜歡帥哥無可厚非。

馬小姐拉了拉袁佩嘉的胳膊,怯生生地說:“算了吧,我不怪她們,真的……”“不行,我要她們說清楚!她們誹謗你不是一次兩次了,你喜歡誰,和誰在一起怎麼可能不告訴我,何況是孫俊宇那樣的人渣!”一邊的子韻子琦她們早就暗自笑了起來,然後子苑也笑了,她瞥了瞥臉色發白的馬佳宜:”袁同學,你可以隨便拉一個高二的學長問一下,有誰不知道呢?”

有時候,出完氣得不到報複成功的快感,就是因為你還在乎那個人。一個星期之後的某天早自習,袁佩嘉交不出語文作業跟我說了一句“拜托”

的時候,我想都沒多想條件反射似的回答了一句“好啊,請我吃飯”,我們兩個都愣住了,然後我們兩個人都笑了。這樣的和好方式跟想象中相差了十萬八千裏,可是說回來,也不是什麼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女生間的友誼就是這麼複雜、簡單、微妙。

意料之中,馬小姐可以用一場梨花帶雨把袁佩嘉給哄回去,道歉、承諾、發誓。隻是袁佩嘉不再在我麵前多提她的名字,可能她已經開始接受、適應並且調和自己的兩個朋友不喜歡對方的尷尬狀況。至少我不會在我們班看她礙眼,她也不會在她們班受冷嘲熱諷。

期末考試的最後一天,大家對幾門小學科的考試都但求及格、興趣缺缺。語數外三門科目的期末分數已經出來了,我借職務之便和袁佩嘉溜進了老師辦公室。她看了一會兒,抬起頭,一臉詫異:“馬佳宜的數學英語都沒有及格!”

“呃……”“她怎麼變成這樣了,談戀愛談瘋了吧?”第二天,午間休息,我被袁佩嘉拉到操場上,裹著圍巾一圈一圈地走著曬太陽。”昨晚我問過她了,她說……她奶奶重病住院,快不行了。“袁佩嘉神色凝重地看了看我,”考試前兩晚她一直在醫院陪著她奶奶,她爸媽不是都在國外嗎。她的聲音很沙啞很虛弱,我真擔心她會出什麼事……”

我咽了咽口水,我覺得如果這個時候我說一句“真的假的,裝的吧”一定太過分了,沒有辦法,我已經習慣性地這樣看待馬小姐。但是可能袁佩嘉說得對,她再怎麼裝也不可能拿自己親人的性命開玩笑。“那好,你好好陪陪她吧。”

“我早上見到她了,氣色真的特別不好……”“嗯,那好吧,你好好陪陪她吧。”說實話我還是不相信。有那麼一分鍾我希望這件事情是真的,如果那樣,或許我會同情馬小姐一點,或許我不會那麼討厭她;有一分鍾我又希望這件事情是馬小姐自己謅的,這證明她就是那麼一個作天作地作賤自己、活該討人厭的姑娘,這樣袁佩嘉就會真的生氣,就可以變成屬於我一個人的好朋友。

我不知道最後這兩個想法中的哪一個占了上風,可當我發現馬小姐在“人人”上跟某個男生的互動時,我的心就歡樂地開出了一朵花。

——“今天跟某人在vip看片真是帶感!”

——“原來某隻小豬這麼容易滿足啊。”

——“混蛋,你說誰呢?”

——“幹嗎?我送你回家,你還嫌我不夠好?”真是生動活潑。確認了三遍日期之後,我把截圖發給了袁佩嘉。

對方頭像在線,卻一直沒有回話。

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時間拉得越長,卻越讓我後悔,越讓我覺得發給她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她們的友誼原本就剛剛從懸崖邊回來,可我卻一心把她們推了下去。

是,我一直都希望袁佩嘉可以像我、像子苑她們一樣討厭馬小姐,我總是怨恨,總是覺得不公,總是想著憑什麼她可以待她那麼好,憑什麼她總是把她想象成大仙女。我多想把證據甩到袁佩嘉臉上,讓她看看她的馬仙女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姑娘。可是當我真正這樣做了的時候,才發現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快活。

小作怡情,大作傷身,可是被傷到的人卻是袁佩嘉。我忘了,在她看到馬小姐的虛假的同時,她也看到了我的私心和惡意。

我突然特別希望隻是我想多了,我承認我後悔了。袁佩嘉的頭像動了兩下,她說:“我知道了,她解釋過了。”對話框關閉,我沒有問她馬佳宜到底是怎樣解釋的,可以想象吧,在這樣的情況下其實怎樣的解釋都是蒼白的,隻要袁佩嘉依然選擇相信、選擇原諒,馬佳宜的任何解釋隻要混合著些許眼淚和歉意就可以成立。

我知道我的目的是永遠無法達到的,她們回不到她們的從前,但是袁佩嘉曾經真心待過她,所以永遠不會走到討厭她的那個地步。可能袁佩嘉是對的,誰和誰當不當得成朋友,決定權在她自己。別人的好惡,都與之無關。

不討人愛的馬小姐,還是會有人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