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劉伯顏真的和兔子一樣不知道藏了不少個窟,每次想抓到他,偏偏又功虧一簣。要是他打仗的功夫有逃命功夫這麼好,自己這點士兵還真不夠他們吃的。不過,更加討厭的是,醉翁營顯然在這旁邊運動,人馬精銳的他們興許還有幾個當地人做了向導,大夥已經看到不少蒙古人和色目人的屍首被扒光扔在地上,加上連續將追捕劉伯顏已經將近半個月,大夥的心情都很煩躁。今日下著不小的雨,忽失海牙不得已下令搭上帳篷,休息半日,明日再做打算。這安營紮寨不是這麼簡單就完成,雖說自己也累得不行,不過忽失海牙還是在敲定了當值的人手,派出老兵探索附近動向後,叫上博思克那幾個父親派來指點自己領軍的老將商量明天的計劃。“不如,我們先殲滅了醉翁營,這劉伯顏窩囊得很,讓他多逍遙幾天也無害。”父親派過來另外一個老將居章這樣提議道。“那種穢物,抓了也對那些勇士沒什麼影響,要不我們去幫多摩爾叔叔先滅了滁州軍大部,再去滅劉伯顏和劉彰不遲。”忽失海牙看著博思克提出了些完全不同的意見,畢竟父親說大事上還是以博思克的意見為準。雖說阿裏海牙大人說要先解決劉伯顏先,不過嘛自己這支隊伍主要還是漢軍為主,雖說探查情報的時候阻力稍微小點,不過也架不住速度慢,和那些底下的士兵出工不出力等缺點。進展並不是很好,好多次忽失海牙也感覺其實根本是那些漢軍故意放那劉伯顏一馬,免得沒了這麼輕鬆的差事。不過,博思克明白阿裏海牙的意思,這滁州軍也好劉彰新立的醉翁營也罷都算得上強軍,若是能俘獲了劉伯顏再做圖謀,顯然能減少不少損失。在博思克還在猶豫怎麼和忽失海牙說的時候,的確少將軍想得也不是沒有道理,而且那煩躁不安的士卒的心聲就是反正都是吃糧當兵,還不如讓他們去殺人。殺敵這樣實實在在的功勞,說不定可以讓這些人從三等人,突然晉升到二等人。忽然,“嘩”地一聲帳篷被人掀開了。漢人百戶金程一頭跌了進來,不知道是因為吃驚還是害怕,甚至忘記還有軍禮那件事,手指著忽失海牙,臉色慘白,腳不停左右顫抖,一直哭著說不出話來,讓帳篷裏那些將軍更加心煩。就在性子最急的居章要上前打死這不開眼的家夥的時候,那小子突然像是瘋了一樣哭著喊道:“少將軍、少將軍。我,我。”“哭什麼哭?你要說什麼?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忽失海牙攔住了居章問道。雖說他也被這家夥的哭泣聲弄得心煩意亂的,不過還是沒有和居章一樣想打就打,想罵就罵。自己畢竟初次掌兵,出於穩定軍心,處置這些漢軍不能過於隨意。金程被居章一嚇,猛然想起自己是在統帥們議事的大帳裏,一個舉措不當本就可以讓自己送命的,拿出小刀狠狠劃了自己左臂,鮮血湧了出來,悶哼了聲,俯身行禮說道:“少將軍、各位將軍,我手下的兒郎有發現。”“帶路。”忽失海牙也不在意對方的失利與否,若是能發現些有用的訊息就算得力之人。那些老將軍見主將有這般海量,也隻得暫且放下他失禮之時,至於有沒有在心裏給他記上一筆,讓他以後攻城在前,撤退在後九不知道了。一行人跟在他身後,走過一片小林子,林子很幽靜,還有不少不開眼的鳥被人驚得飛起,發出奇怪的聲響。要不是現在不是時候,那些將軍真想把這些鳥射了下來。再接著,一行人聞到了一股撲鼻的惡臭。“照明,你們先走”博思克當先護住忽失海牙的身子,在最前麵昂然挺立,對著後麵慢慢湧上來的親兵大聲命令。幾個尾隨而來的親兵,舉起火把向前走去,突然點起來的火把在雨中忽燃忽滅的,大夥看見隱隱約約看到一排整齊的壇子狀的東西,那些壇子有著不少烏鴉立著,被一片黑色包圍著。乍見火光,烏鴉受驚,烏雲般騰起,瞬間露出了壇子本身的模樣。那是人頭,數十個被平放在一排的人頭。每顆人頭上,都有一雙被啄得破爛的眼睛像是不甘看著遠方。那些壇子,不,應該說是人頭製成的京觀不遠處還有他們的屍首,忽失海牙推開了擋在他身邊的博思克,跌跌撞撞向前走去。其中一具屍首身上掛的鈴鐺自己再熟悉不過了,是自己阿姐親手掛上的青叮鐺。那是昔剌多的屍首,那是從小對自己最好的大哥昔剌多。他的屍體在這邊,那這些都是郡主的侍衛,那小郡主和趙合屯到底怎麼了?而不遠處,劉彰領著他屬下所有的兵馬在那山坡一塊密林中埋伏著。連續客串了近兩個月的強盜,獐子一行人已經接近發瘋。那些民壯和幾個途中吸納過來帶路的獵人好一些,他們看慣了蒙古人的暴行之後,對於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最是認同不過了。獐子麾下的那些少年卻很難接受這一切,他們都讀過書,大宋一直是仁義之師,所過之處秋毫無犯,就是征討那些不服王化的野蠻部落也是動之以理、曉之以情,卻從沒想到**擄掠的事情自己都已經親手去嚐試了。而且不止對蒙古人,所有的人很清楚,是對著那些百姓秋毫無犯,不過隻要是有著不少田產的大家族可沒這麼好的日子過了。無論是那些不同種族的人,還是同為宋人的大家族,都有可能因為發現一丁點襄助敵酋的行動,遭了災。大夥都毫不猶豫殺掉那些高過馬咕嚕的男人,點燃他們的房子,拉走他們的牲口,當眾將他們的妻子女兒······但沒有人能認為自己能找出比這方法更好的法子。他們已經深入到敵境,他們已經尋劉伯顏一直尋到了宿州,那些蒙古軍更是收縮了防線,若不是沿途大小郡縣還是那些蒙古貴族封地幾乎都被這支隻有百來人的悍匪嚇得魂不守舍。不少郡縣還打著支持王師能北進中原的理由,塞了不少補給過來,隻求得這支醉翁營稍微挪動一下前進路線。不然,自己這支隊伍要是沒了糧草還靠什麼生存下去,那個子方大貴、此行無患的傳言,獐子自己都未必信。“他娘的,老子發現咱們還是當強盜過癮!”伏在劉彰身邊的是新提拔上來的夥長項邦,他悄悄得嘀咕著,他是來自濠州的流民,乘著那時候滁州招人的時候入了營。在殺入靈璧項家的時候一馬當先,被獐子賦予了任意選取戰利品的權利。他找了個最漂亮的女人撕了衣服趴倒了就上,這時候他也顧不上說不定那女人和他百年前是一家呢。盡管那個女人第二天其他後來的兄弟輪死了,就算不是這樣也是伸頭一刀了結性命。項邦心中還是非常滿足,自己終於當了一回男人,睡了一個天仙一樣的女人。要是能過了今天這關,將軍會不會讓大夥再開開葷呢,他看著那個被捆成一團,塞住嘴巴扔在一旁的兩個女子想到。那個年紀大些的顯然是大家閨秀,小一點看來是那番子中的女子,相貌是不錯就是潑辣了些。想著、想著,項邦眼中露出了淫光,甚至發出了吱吱聲。“即便今天死了,兄弟們都夠本了。無論如何,咱已經給咱阿爸那份也一塊殺了!”另一個新提拔上來的夥長張然不屑得看著色中惡鬼投胎似的項邦,不動聲色得轉移話題。他年輕的心中最大的想頭就是多殺幾個蒙古人給他父親報仇,而顯然隊伍中大多數人都有親戚死在蒙古人手上,大夥腦子的畫麵立馬從女人轉移到怎麼再多殺幾個蒙古番子上。“仁義有什麼用,死上幾個人算什麼,一將功成萬骨枯,流別人的血,總好過自己流血!”負責守著那兩個女子的陸維偷偷看了一眼越來越深不可測的劉彰,小聲嘀咕道。如今所作所為和自己那些準則都完全不同,為了讓晚上睡得著覺,不被那些枉死的冤魂和那些婦孺的詛咒弄得從半夜驚醒,他不得不給自己找一些可以心安的理由。當找到理由之後,少年的目光已經變得如狼一般凶狠暴戾。不光是他們,殘暴和罪惡已經席卷了整個新成立的醉翁營。對於他們的未來,究竟要生存還能享受著殺戮和掠奪而帶來的快感,還是要抱著仁義道德,被人砍掉手和腳玩弄到死了再砍成肉泥呢。並不是沒有選擇,但是每個人的選擇卻是不言而喻的。將來救回劉伯顏回到滁州之後,也許在每一個夜晚他們都會對著索命和大聲質問的冤魂而整夜難眠,也許有一天他們靜下心來要擔心下了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但現在,他們隻是跟著本能,選了一條能生存下去的路。盡管這條路注定屍山遍野、無惡不作,但是他們現在還是隻有走下去,一直走到自己失去生命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