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內務府現行則例》規定:織造是欽差人員,論衙門體製,不論官職大小。雖然由郎中、員外郎出任的很多,但不能因織造官品而改變欽差衙門的體製。織造和總督、巡撫相見,行賓主禮,公文用“谘文”,沒有上下級關係。府、州、縣官見織造,於大門外下轎等等。從這些製度,可以想見織造衙門的氣勢。江寧織造、蘇州織造、揚州鹽運使等衙門,在當時都是錢最多的機構。曹家及其親戚——曹寅妻兄李煦連任蘇州織造,與曹寅輪流任兩淮鹽政——久任此職,自然也富極一時,而且在文化藝術上也成就大,業績多。曹寅所刻古書,印刷極為精美,在當時即受到社會上的重視,號稱“康版”。現在影印的很多,如《楝亭詩鈔》,讀者可以找來看看,欣賞一下這種精美的印刷物。其所散發的中華曆史文化芬芳,是足可媲美西方十八世紀羊皮麵燙金《聖經》的。
曹雪芹的嫡祖父曹宣,是曹寅的二弟。在《楝亭詩鈔》中有一首題為《支俸金鑄酒槍一枚寄二弟生辰》,其中“三品全家增舊祿”句下注雲:“近蒙恩擢正三品食俸。”曹宣事跡雖因文獻稀少,所知有限,但這“正三品俸”,在當時官場中,也是相當可觀的。
曹雪芹的伯父曹顒、父親曹,都做過江寧織造。曹顒在曹寅去世後被康熙任命為江寧織造。三年後,曹顒去世,其弟曹又被任命為江寧織造,這時已是康熙末年。但不久,到了雍正五年(公元一七二七年)年底,曹被抄家。雍正六年,曹家回了北京。
曹家敗落,被抄家後回到北京,這時曹雪芹多大歲數呢?按現已發現的零星文獻推算,其最高年齡為十二三歲,最低年齡為四五歲。這種年齡本是人生記憶力最強的時期,況早慧如雪芹者,對這種變故自然留有很深的印象。
有關曹雪芹本人的文獻資料流傳極少,現在不能確知他的生平。隻知他成年之後,在當時北京西單牌樓石虎胡同的右翼宗學當過“舍夫”(據近人考證,相當於“錄事”,專做抄寫的工作)。多才多藝,能詩善畫,能製精美菜肴、精美風箏,歡喜喝南酒、吃燒鴨。在右翼宗學時,結識了敦敏、敦誠兩位好友。關於他的零星文獻資料,大多是在這兩位好友的詩句中反映的。如敦敏《題芹圃畫石》: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見此支離。
醉餘奮掃如椽筆,寫出胸中磈磊時。從詩句可以想見曹雪芹之為人。
其後曹雪芹的生活更加困頓,住在西山正白旗一帶。現在在香山北麵山村中建立了“曹雪芹紀念館”,據說這房子就是當年曹雪芹的故居。這裏風景極好,小小的一所古老院落,隻有幾間簡陋的北房,站在街門前,西山爽氣,撲麵而來。幾株老槐樹,樹齡都有二三百年,說不定還是曹雪芹當年的故物。門前不遠,一彎流水,潺潺而去……一九八四年四月末,我去參觀過這個地方,感到縱然沒有百分之百的確切材料證明其一定是曹雪芹故居,或雖有材料尚待證實等等,隻這裏的景色、環境、氣氛,就足以想象曹雪芹著書的情況。他好友敦敏的詩道:
滿徑蓬蒿老不華,舉家食粥酒常賒。
何人肯與豬肝食,日望西山餐暮霞。
殘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書黃葉村。
今天如果站在這個紀念館的門前,望著西山,展開朝暮、四時的想象,那詩句中所寫的景物與形象,便會一一浮現在你眼前了。
“秦淮風月憶繁華”、“揚州舊夢久已覺”等等詩句,這是敦誠、敦敏詩句的話。曹雪芹幼年時期,少年開始時期或也包括在內,經曆了江寧織造公子的生活,又突然遭遇到雍正五年的抄家;中年時期,又受到貧困生活的壓迫,愛子早死;最後他在種種挫折和打擊之下,也貧病而死,淒涼地留下了他未完成的傑作——《紅樓夢》!
讀《紅樓夢》,萬不能真把它當作曹雪芹的家史、自傳,但也必須了解一些他的家史和身世,這樣讀起來自然就更親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