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雪51(1 / 1)

與瓜蒂無關

我理解瓜熟蒂落純屬自然現象。因此,我早已習慣了自然中不可逆轉的一切。瓜由蒂傳送莖汁和營養長大,瓜對蒂的依戀程度可想而知。有一天,瓜熟了,蒂平凡的使命已經完成,我知道蒂該衰老了,真的也衰老了。

葉的父親在葉考上衛校後便枯萎了。葉的父親是鄉村醫院的中醫,那醫院很快無法承擔他的醫療費。實際上,做醫生是一種殘忍,身為醫生的他很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毫無希望了。葉每隔兩天就從父親腹脹如鼓的身上抽出兩大管子水,這時的她父親已骨瘦如柴。五個孩子從四麵八方而來,輪流俯在父親的病床前,但父親已無法談話說笑,更拒絕吃藥,雙眼緊閉著,僅一絲氣息尚存。

我與葉素不相識,僅因為我們的父親同病而相憐,聽了她的敘述,我淚流滿麵,我詛咒疾病 ,祈禱在父親身上最終能夠出現奇跡。葉走近我,她說她苦一輩子的父親最終拒絕治療,是牽掛著五個孩子中兩個還在上學,另三個也才畢業剛剛工作。“別顧我了,顧你們自己吧!”這是她父親的遺言。這一年,葉的父親剛滿五十,屬馬,和我的父親一樣。

瓜離開露水漸潤的土地,西風殘照,那半截蒂在暮色中也漸漸垂落下來,枯萎了。每當這種帶著深秋蕭瑟的景象出現時,我都會感到父親那飽含著一生憂患和滄桑的目光在遙遠的泥土裏被風掀起,紛紛灑落,覆蓋在我的身上。

我們都會漸漸老去

人生就是這樣了,他們年輕的時候你我都年輕,他們老時我們也老了。

一日到市裏辦事,辦得很順利就早些回了家。

在路的拐彎處,我遠遠地看到了母親。她買菜回來,滿頭的白發在風中散著、亂著,步履也蹣跚著。我突然控製不住自己,眼淚斷了線似的往下掉,連自己都嚇一跳。我想起,今天報紙登的訃告:父親的一位戰友去世了。小時候,我家和那位叔叔家住在一個部隊家屬大院裏。那位叔叔是山西人,常逗我和妹妹弟弟玩。

不確定的東西怎麼這麼多,連生死都是如此。一個五大三粗、嗓門嘹亮的人,怎麼說去就去了呢?生命的無常可能就在於,沒有人決定得了它的期限。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總是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裏,幾近閉塞,隻是自顧自地作息與悲喜。可是,世界上那些生命的哀傷與痛楚,卻總在發生。這其中,有天災,有人禍;這其中,有我們認識的,也有我們不認識的。一切,都太短暫。失去,或許是人生最措手不及的結局。

我壓抑著心中酸酸的感覺,急忙追上去,幫母親拎起菜。她奇怪,怎麼回來這麼早?接下來的時間,我陪母親在廚房裏洗菜,切菜,燒菜,聊天,沒有再想工作,沒有再想其他的事,專心致誌地陪她。看到母親異常高興的笑容,我突然感到,必須珍惜和母親在一起的時光。因為沒有人能讓時間停駐,而時光也不可能為誰長留,我的母親也正一分分一秒秒地漸漸老去。

不知是為了抗拒衰老還是其他,那天,我整理個人文件夾中的舊照片,把自認為還不錯的幾張幾年前的照片上傳到博客上。一位多年不見的朋友看到我博客上的這些照片,在博客上回複說:“精神狀態不錯。”

後來有一天,聽一位我們共同的朋友說,他身體有些不適。我給他打了個電話,聽到了他的聲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的聲音變得沉重、喑啞?聽著他的聲音,想著人間世事,心中滿是滄桑。

誰能夠與歲月抗衡?誰能夠與生活抗衡呢?時間,讓我們變得不再是從前的自己。

平日裏,身邊親人及朋友的衰老,常常是覺察不到的。偶爾一旦發覺,就觸目驚心。在人生的涼薄與意外中,我忽然驚覺了現在的美好,領悟了當下的幸福,開始不斷地提醒著自己:不要再苛求本不完美的人生,不要再刻薄自己或苛求別人。

人生就是這樣,我們身邊的人,和我們一樣,都在漸漸老去。好好地對待他們,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但願,我懂得還不算晚;但願,我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