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雪50(2 / 3)

我很慶幸自己在經曆了很多以後,依然還對生活擁有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多年前,我是一個對生活十分一腔情願的人。

這裏說的一腔情願,是指我總以為生活會按照我想象的方式進行,現在想來,真是天真,生活的殘酷與生命的悲涼是不容易覺察的。日漸年長,我越來越多地感受到這一切。感謝上蒼,讓我感受到這一切的同時,還擁有了悲憫的情懷,使我能夠很容易理解一切、寬容一切甚至溫柔地對待一切。

原新華社社長郭超人有一句名言:在記者筆下“有財產萬千,有毀譽忠奸,有是非曲直,有人命關天”。作為一名記者,注定我必須接觸身外眾多的生命。我將目擊一些人的輝煌和另一些人的悲傷。我無法不為那些處於困境中的人們動客,為他們生存的粗糙而悲傷。

曾采訪過一位母親,她年近二十歲的孩子在智力、生活能力方麵還不如兩歲嬰兒。這注定了這位母親的一生將是終生付出的一生。在我的印象中,四十歲出頭的女人應該不失恬靜而美麗的風韻,但我卻看到了她過早斑白的頭發。她身上的工作服已經洗得發白,顯然是無暇修飾自己的。支撐她在人生路上走到今天,也許就是對艱辛生活的抗爭與堅持。為了不讓孩子腿萎縮與麻痹,她堅持不懈地帶孩子練習走路。

所有的采訪都是在她帶兒子練習走路時完成的。也許長時間生活的重擔以及缺少與外界交流,她的表達甚至都不太流利了。聽著這位母親斷斷續續的敘述,我感受著她的認命、隱忍與骨子裏的好強。我常常想如果人與人之間多一些溝通,是不是要好一些?當然這種溝通首先要建立在善意的基礎上。

“你的故事我愛聽”,我曾在多年前的一篇舊作中寫過一個女孩在風中痛哭流涕。家在山區裏的她十二歲時隨改嫁的母親來到城裏,繼父家的孩子們都比她年長,自然對她是排斥的。母親在那個家的地位是弱小的,根本保護不了自己的孩子。不適應新環境,長期被欺負,又不敢說,生命不可承受的壓抑,使小小的她心靈一下子就扭曲了。多年後,曾經在路上,我看到年老的母親陪著她散步,長期激素類藥的服用,使她特別臃腫。讓我最不忍心看的是她的目光,那目光空洞洞的,茫茫然不知飄向何處。在她能夠傾訴的時候,缺少理解、關愛甚至一個願意傾聽她敘述的人。如今的她已經不太可能向我們傾訴什麼了。我常常想,如果人被抑製的情感能夠以一種正常的渠道疏導出來,是不是更有利於人心理健康地成長?

這裏說的“你的故事我愛聽”,並不是說我是一個喜歡獵奇或是探究別人隱秘的人。我像尊重自己一樣尊重所有熱愛生活依然有夢想有交流願望的人。

我迄今未敢忘記周圍朋友說到對未來生活的打算以及他們為追求夢想(盡管那些夢想也許一生都不可能實現)在不斷努力時,他們眼裏閃爍著的明亮光芒。當朋友向我傾訴夢想時,我會認真地傾聽;當他們向我傾訴自身的脆弱、欲望甚至罪惡時,我也能夠認真地傾聽。我一直渴望自己能夠具有這樣一種能力:對人類可怕的欲望和罪惡具有深切的理解。能夠袒露自己,無疑是活得很真誠很熱愛生活的人,我將懷著溫柔的心情為他們的訴說守口如瓶。

小說家潘軍說過,“一個男人長久地愛一樣東西,是不容易的”。這話用在女人身上也十分適合。在這個世界上,長久的事的確太少,任何人都無法抗拒自己喜新厭舊的本能。如果對生活對事業,人們能夠確定自己不願放棄,並且心甘情願地熱愛,哪怕即使再艱難再不易,又有什麼關係呢? 作為一名記者,注定我要經曆很多別人無法經曆的孤寂與輝煌。每一次采訪,都是自我心靈與感情的起伏。有了這樣的經曆,我也就擁有了一份特殊的財富,擁有了在未來日子裏戰勝一切的自信與勇氣。

敬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