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章 安大觀運籌帷幄 興家業身體力行(2 / 3)

寶釵素有早起之慣,頗愛那清晨姣花凝露之景與舒爽順暢之感。第二日一早,輕輕起床,毫不驚動餘人,仍舊自行出了蘅蕪苑閑步。或望一會池裏的遊魚兒,或吹一會林間的風,或撲一會花中的蝶兒,大感愜意,隻願這一刻停住才好。將至晨定之時,寶釵趨向上房給賈母請安,鶯兒早先已熟習姑娘習慣,隻自去那邊等著接人,也不相尋,因此一路上寶釵仍舊獨行。一時來至沁芳亭,卻見烏壓壓的一群人在那。寶釵迎上去道:“今兒怎地這生齊全,可不是趕廟會的日子啊。”春纖噗哧一笑,道:“寶姑娘難道不知,隻消雲姑娘在,自比廟會還要熱鬧的。”雪雁罵道:“小蹄子,你還多嘴,昨晚就是你,不單不幫忙,還瞎起哄!看我不皮揭了你的!”二女說著相逐著去了。忽然,黛玉哇的一聲撲向寶釵懷裏,哭道:“嗚哇~~,姐姐可要替我作主啊!”寶釵不知所措,一麵安慰她,一麵不禁猶疑道:“雲、雲丫頭到底怎麽你了?”湘雲是模是樣地踱著方步道:“人皆道‘良宵一刻直千金’,果然不錯,昨夜林貴妃侍寢,朕意甚嘉,今夜換誰啊?”哧溜,眾人聞言一下都躲到了寶釵身後。寶釵左顧右盼,眨了眨眼。湘雲喜道:“好,就決定是薛貴妃啦!”

“寶妹妹這招可真夠絕的,人皆說我狠辣,這一回可要望塵莫及了。”“算了吧,寶姐姐是因事施為,張弛有度,那象你,見了誰都和烏眼雞似的。”“聽你們說的,好似交給焦太爺爺就丟了小命兒似的,太爺爺最會管教不聽話的,這回可要徹底改了她的性兒才好,隻消成事,日後可不知要輕快多少。”鳳姐、探春、寶釵三人一路談說著,已將那之後湘雲下場交代得再清楚不過。鳳姐在岔路別過二人,理事去了,探春送走寶釵,自去瞧迎春。寶釵想了想,家去看看,一進門就見夥計們正收拾行裝呢。進屋又見得薛姨媽跟薛蟠說著甚麽,一手指頭伸個沒完,一個頭點個沒完。寶釵乍見不禁湧起笑意。薛蟠一打量寶釵進來就涎著臉上前來:“妹妹回來啦,路上可曾磕著絆著?天兒熱不熱?我倒碗茶你喝?”寶釵道:“你隻直說欲待如何罷了,難道這人隻會攔著你不成?”薛蟠一喜,便將待要出外走生意的打算不著調地白話了一陣。寶釵心道:“是了,這是為那冷郎君之事要出去躲羞,菱姐姐挨打可不也為了此事嗎?”薛蟠笑道:“如今大了,也要有個出息的話常日媽媽妹妹也說得夠了,我自記在心中,這不趁鋪裏老先生因頭,也隨去見識見識,不敢道大賺特賺起來,多少亦可給媽媽妹妹采買些新鮮物事回來解悶兒。”說著眼瞧向薛姨媽,薛姨媽隻望著寶釵,見她點頭,便也歎了一聲應允了,揮手叫他出去。薛蟠大喜,千恩萬謝地去了。薛姨媽歎道:“也不知說過多少回,最後都一樣,我也懶得說他了,就任他去吧。”寶釵笑道:“媽媽放心,這一回隻怕有些盼頭兒,外麵的事兒我略微風聞些,哥哥說的老先生正是鋪裏的張老伯,為人最謹厚不過的,交給他再不放心,那也再沒放心的了。”薛姨媽欣慰地點點頭,將寶釵攬過來,笑道:“我的兒,多虧有你,否則這個家不知要給他敗成甚麽樣呢。也真奇了,他竟怕你幾分,隻聽說過作哥哥的愛護妹妹,卻沒聽說過怕自己妹妹的。”寶釵抿嘴一笑,道:“那自是哥哥生得與眾不同了。”

數日後,寶釵坐車至商鋪各處看看,清點清點,卻赫然發見了張德輝身影,由是上前打了招呼,相詢道:“張老伯,您不是跟我哥哥出去了嗎,怎地……”張德輝道:“哦,爺那邊兒自有小犬照應著,不妨事,倒是鋪裏,姑娘也當知道,才是最應留心的。”寶釵深深頷首:“也真是,這裏委實離不了您這樣管事的。”一抬頭發見張德輝正愣愣地盯著自己,遂拿袖管擦了下麵,道:“老伯,我臉上可有甚麽?”卻見他拍了下掌,大聲道:“哎呀,我怎麽早沒想到啊!”寶釵莫名其妙道:“您怎麽了?”張德輝興衝衝地道:“姑娘若是得閑兒,就常往咱們鋪裏走走吧,我跟幾個掌櫃的商量商量,都把舉措之權暫交與姑娘,定要好生整治一番,要說起來,那些個也懶怠得太不象話了。”寶釵沉吟道:“原來如此,可我到底是個女孩兒家,不好管外事的。”張德輝道:“這些個鋪子都是姑娘家的產業,怎麽叫外事?姑娘盡著正管,沒的讓那群混飯的搗騰敗了。沒有人幹看著事情自壞的理兒,縱使姑娘不管,我們也要再請妥當人來管管,可那還有妥當過姑娘的?”寶釵又想了一想,終於道:“好,待我回去準備準備,明日這個時候勞煩老伯家去接我。”喜得張德輝連忙答應。

自此,寶釵時常出外理事,一切操辦得井井有條、秩序井然,商鋪果然較先景氣了好些,且有每況愈佳之象。上上下下夥計無有不服寶釵待人平和、賞罰分明的。不知是誰,背地裏叫她“當家的”,後來眾人心覺比叫姑娘更顯親切得多,且不乏敬意,遂都趕著叫起來,甚至當麵相稱,寶釵亦不以為忤,樂此不疲,終日想著怎生把家業弄得愈為興旺。

卻說鳳姐聞說寶釵名滿京城之事,這日向平兒歎讚道:“好個寶妹妹,真是個好樣的,我向來是不服輸的,可這回也自覺有些及不上她呢。薛家在京的產業那麽大,真難為她料理得過來。如今三妹妹、寶妹妹都是破囊之錐,就剩一個林妹妹了。等到這幾個人都立起來,咱們四大家還有不複興的?”平兒抿嘴笑道:“林姑娘怕要再晚些呢,這陣子總顧怕著史大姑娘。”鳳姐猛醒道:“是了,你不說我還忘了,多少日子了,也該去東府領人了,再久些老太太麵前不好看,要穿幫呢。”平兒道:“我這就去。”說話間來至寧府,說要來領湘雲,一會兒見得焦大卻和湘雲叉著肩膀一起出來,有說有笑的。平兒帶她回去時,湘雲滿口道:“我竟不知焦大太爺是這麽有趣個人,以後倒要常尋他去玩兒。”平兒啞然失笑,心道:“這是怎麽說,他兩個竟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