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到了多雨時節,微風送春寒。
碧瓦煙昏沈柳岸,紅綃香潤入梅天。飄灑正瀟然。
朝與暮,長在楚峰前。寒夜愁敧金帶枕,暮江深閉木蘭船。煙浪遠相連。
一把點染著梅花瓣圖案的油紙傘之下,梳著盤雲發髻的女子一身素白色的長錦衣,深紅色的絲線繡出了一朵朵悄然綻放的幽梅,從裙擺一直延伸到腰際。
她佇立在圓拱橋上,眼神縹緲,細看便能發現她畫了偏濃的妝,膚色雪白,淡桃紅色的腮紅塗抹得恰到好處,朱唇似血,黛眉如煙。
年已二十的上官飲蓮,即便再乖戾凶悍,心底也有最柔軟的地方。
一個一觸會就痛的地方。
十五歲時,她嫁給青梅竹馬的林映寒。
林映寒是個特別固執、別扭,但是從小就對上官飲蓮言聽計從的白淨少年。
他自幼父母雙亡,是上官淵收養的孤兒。
他身上沾滿了書卷氣,雖然還未曾參加科舉取得功名,但一直很得上官淵的重視,視他為最得意的門生。
他對上官飲蓮總是脾氣很好,他笑的時候,兩頰會出現兩個淺淺的酒窩。
上官飲蓮老是欺負他,但他從來沒有哭過。
有一個中秋的夜晚,上官飲蓮偷偷跟著他上了閣樓。
在薄如蟬翼的月光下,上官飲蓮第一次看見了他哭,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有幾行淚,孤獨地從他臉頰劃下。那一刻,上官飲蓮便發誓要讓他一輩子都快樂。
上官飲蓮喜歡和他吵架,因為隻有那時候,他才不會對自己一味忍讓。
他身上總是散發著淡淡的藥香,他從小身子骨弱,多病多災。上官飲蓮常常倚靠在他瘦削的肩膀上,聞著他身上清苦的香氣,心底有種隱隱的疼痛悄然生長。
十六歲的初春,寒意料峭。
一日天氣晴好,上官飲蓮拉著正在讀書的林映寒去到姻緣湖旁玩耍。
兩人方在姻緣樹上係上了許願的紅袋,上官飲蓮卻忽然說自己看見姻緣湖中有一朵血色的蓮。林映寒說,笨蛋蓮兒,初春時節怎麼可能開蓮花。
結果毫無水性的上官飲蓮死活不肯罷休,縱身跳入湖中,幾番掙紮險些淹死。
林映寒急了,毫不猶疑就躍進那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緊緊抓住了上官飲蓮的手,將她拖到了岸邊。
那一晚,林映寒發燒了,舊疾亦複發。
第二天淩晨,上官飲蓮從父親口中得知林映寒已經沒有了氣息。
自此之後,每到林映寒的忌日,上官飲蓮總會畫著十五歲時曾畫過的新娘妝容,獨自一人去姻緣湖畔。
“映寒,蓮兒就要去邊疆了。”她喃喃道。
“你是不是怪蓮兒不來陪伴你?”一滴冰涼的淚水從她眼角滑下。
“你還記得蓮兒說的那朵紅蓮花嗎?”
“若不是它,映寒也不會離我而去。”
“它覺得很內疚,所以告訴蓮兒,映寒會在何時何地轉世。”
“映寒已經喝了孟婆湯吧?映寒也該忘記蓮兒了……”
“但是蓮兒不想放開映寒,怎麼辦?”
話音未畢,她手中的傘已經從手中滑落,她蹲下身,將頭深深埋入臂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