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健安十一年,廬州臨縣有一座書院,名字叫作清風。清風書院不過大小百坪,卻環境清雅,樹木成陰,一股儒雅之氣飄然而出。
這書院本是原尚書令王進創建。隻因為楚皇景帝寵信美妃陳燕,夜夜宵歌,無心朝政,以至於外威幹政,宦官弄權。尚書令王進為人剛正曾多次諫言,並有怒罵陳燕魅惑君王。景帝大怒之下將他削官為民,並抄盡家財永世不得入朝半步。王進心灰之下攜家眷出了京城一路向南,最終在廬州臨縣落戶以教書為生。又過了數年,王進鬱鬱不得誌而終,享年四十歲。
是時,秋風漸泠,書院中卻是熱火朝天。隻見兩個白衣書生相對而坐,身旁各圍著十數同窗。名儒王進死後,家人散盡,書院由獨子王浩代作教職。王浩其人博學多才,卻不好名利。因此隻在臨城小縣有些賢名。此時書院中有學生二十餘人,皆是當地商農子弟。其中有兩人最為聰慧。一人喚作周欽,一人叫作楊讚。
麵白秀目者是周欽,膚黃怒目者是楊讚。周欽內斂,楊讚外放。二人時常在書院中同論天下大事,竟是把這小小書院分成了二派。一派為周欽的保皇一黨,宣揚清君測,誅奸臣,以救萬民。另一派則為楊讚的維新一派,主張大楚王朝已經糜爛,擁立新朝才是治國的根本。
一如平常,此時戰火再起。隻見楊讚麵頰似火,舞動雙手慷慨陳辭道:“如今朝綱敗壞,內有外威幹政,宦官專權,外有天道教徒蠱惑民心,意圖不軌。重稅天災,大廈將傾,天下百姓如在水火。造成這一切的因由全在當今天子一人身上!天下智者無不痛罵他是個昏君。而周兄卻屢次為這昏君說話,真是鼠目寸光,笑死旁人。吾與你為同窗實在不恥。”
楊讚言詞犀利,讚同者無不大聲叫好,而另一麵的學子則麵有赫色。景帝從不過問政事,日日久居深宮。而專權者黨派眾多卻又隻顧自己的利益,以至於政令交錯,變幻無常。各種稅務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重。百姓生活日漸淒苦。
今日一開戰,楊讚就將矛頭直指問題的根本。周欽心中念頭四起,不多時已有了計較,待到眾人平靜才淡然說道:“當今聖上過錯最大莫過於誤信奸臣。如今為害天下者大多是宦官劉勤與外威陳旻所為。皇上受奸人蒙蔽,毫不知情,這如何能說是他的過錯。再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幕之賓莫非王臣。楊兄不想著他日為朝廷掃除奸黨,卻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就不怕天威降至,禍到家門!楊兄又說到天道妖徒更是可笑,幾個妖人最多隻能迷惑那些無知的愚民。又怎能動搖我大楚四百年的根基?待到他日,我等學有所成,必上達天廳,為聖上誅死了那些禍國殃民的奸人。還我大楚一個朗朗乾坤!”
周欽說得鄭地有聲,熱血沸騰,他那一係一時士氣大振。
這時如同周欽這樣思想的人也不在少數,他們大多數禮教嚴謹。楊讚一派卻大多不已為然。均心想:“不知該說你等是愚忠好,還是愚蠢好。”楊讚也哈哈大笑麵露譏色道:“可笑一介草民,也妄想上天廳誅奸臣。君不見,天下已百孔千瘡,糜爛隻在朝夕?先生常說,‘老樹爛根,不如新樹重活’我料定不出十年,大楚必亡,到時新朝初立,方才是我等用功之時。楊兄如欲保皇,他日隻得與大楚同亡,如此豈不可惜?”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說出,卻無人震驚,一如楊讚所言,雖然南方還較為太平。北方卻已經大亂了。農民起義,將軍弄權。各路諸侯聽調不聽宣,再加上天道教從中破壞。這大楚看上去就如同一棵已經爛了根的大樹,要它倒下就隻差一陣大風而已。
“保皇黨”當然不敢苟同。“無知之見!”周欽聞言冷笑道:“今朝謠言四起,大楚必亡已不是一家之言。廬州時常有人鼓吹,‘大廈將傾,新朝將立’,廬州太守蔣泰非但沒有阻止,反而縱容他們四處生事。他的不臣之心已是路人皆知。可笑楊兄卻受這種人的蠱惑。實在是空有一雙明眼而目盲。周某不才,雖知道力挽狂瀾何其難,卻願為大楚獻上這一頭顱而不自惜。”
天下共分為十州八郡,自從皇權旁落之後哪一個州府不是如同蔣泰一樣小心的護住自己的領地。那一個將軍不是伺機欲成就一番大事。可憐那景帝深居皇宮還不知道他這聖旨出了京城就沒人認了。
楊讚先是不言不語,足足看了周欽近有半分多鍾,才悠然說道:“我觀周兄麵相,心眼活,能過八十而壽,心眼死,則三十而亡。這太守蔣泰行政廬州以來,百姓安居樂業,若說他日廬州反起,吾必往助之。”
蔣泰所領的廬州就是在南方而言也是最為太平的一個州郡。此時擁兵自重的將領不計其數,廬州城中希望蔣泰揭兵而起者已不是少數人。
周欽卻是對此人大為不屑,一聲冷哼道:“楊兄目盲,如何能斷人陽壽。蔣秦為人優柔寡斷,做一方父母官尚可,若是反叛隻怕為他人所害。”
聞言,楊讚一站而起大聲辯護,周欽也離位昂首據言力爭。一時你攻我伐,口水四濺,四周之人歎為觀止。這時一個白衣書生長身而入,先不說話,已是在二人頭上各啪,啪,敲了兩記。書生手執板尺,臉帶輕笑道:“看你兩人不過十之四五,卻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好似天下已在你二人手中一般高談闊論。聽得我笑破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