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神山,虛無縹緲間,望之近,去人不遠。而搖櫓鼓帆愈近者,或迷於途,或吞於海。相聞有海妖歌吟,惑人心魄,亂其天象,船風大作。自古斬風破浪,誅海妖,登神山者,獨一人而已。

傳其麵容清絕,衣衫飄舉,風姿恣曠,儼然天神也。此人攜仙種一粒,培之以神山之土,澆之以九

天重露,沃之以天光霞色,旦複待其出。百十年後,神山動,巨浪起,雲霞亂,蓋奇花出矣。其形

若菡萏,色若脂玉,神若流雲,故名曰:雲溯。然之子卻灑灑然而去,不顧也矣。於是乎,奇花敗,

神山圮,天地黯,世間再無雲溯。】

——《奇花誌:雲溯》

雪下得好大。

無窮盡堅硬鋒利的雪花自漆黑的天宇飛速下墜,似一枚枚泛著寒光的匕首,鐸鐸地紮在大地上,刺死了生機。

天地間冒著寒氣,雪光亦是死神的眸光,平靜且寒涼,默默地凍坼八荒,龜裂九垓,吞噬陰謀與鮮血,孕育著巨大的秘密。

秘密的旁邊,搖曳著一朵亭亭之花,可它卻瞬間凋零,哀傷淒婉地匍匐在碎瓊亂玉上,以一種虔誠的姿態,朝著那個秘密,像是在敬拜。

那是一具屍體。

【一個時辰之前】。

神山瀛澧。

噗噗。噗噗。噗噗。利器入肉的聲音連綿不絕,濃烈的鮮血腥氣彌漫遍野,淡淡的紅色霧氣緩緩升起,將夜色浸潤得微紅,妖異而又美到肅殺。

此時瀛澧,沒有月光。

一朵花開得正娉婷,花瓣通透瑩潔如玉,卻不似玉的凝固之姿,而是如流雲一般柔軟輕盈,似氣質高華的少女,莊嚴卻婀娜,嫵媚卻不容輕慢,冷冷地展現著她的風華。

雲溯。

侵略四處的鮮血並未將其汙染,畏懼般紛紛濺落在離它三丈外的土地上。

鮮血如瀕死的惡鬼,尖叫著溺入鬆軟的黑色泥土,利爪慌亂地亂抓,給泥土留下一道道觸目的暗紅色劃痕。

而雲溯卻如此皎潔,如此寧靜。

四周的喧鬧也被隔絕。

……

腳步聲漸近。

安然,從容,尊貴如天神。

雪白的衣袖垂在雲溯的上方,像是要撫摸孩子一樣,慈愛溫情地停留。

衣袖漸漸向下移動。

一隻手伸向了雲溯。

如玉雕琢的手指,瘦而筆直,有著玉色光澤,竟比那花還要好看。

“雲溯。”手的主人輕喚,聲音低沉動人,夾雜著絲絲喜悅。

手指再向前,撫了撫花。

這一刻,玉色交相輝映,明亮,神聖,整個瀛澧山的時空被凝滯,喊打喊殺的嘶吼聲與兵戈互接的錚錚聲突然消逝,消逝在皎皎玉色中。

段孜餘深深地凝視著雲溯,眼神溫柔,眸中澹蕩著清澈明媚的光亮,如春日裏山澗下汩汩流淌的小溪,是初生嬰孩的純真。

一抹笑意在嘴角綻開,伴隨著微微的弧度彎起。

彎到一半。

段孜餘突然臉色大變,好看的臉龐竟變得越發透明。他不解地看著自己的手與雲溯,還來不及思索,便緩緩倒下,玉山傾圮。

在他倒下的這一瞬間,雲溯的花瓣也脫離了花托,縱身躍下,紛亂地凋落在他的身旁,淒豔哀絕,仿佛一具支離破碎的稀世珍寶。

一個身手矯健,體型魁梧的漢子踉蹌地衝了過來,腳步滴答著粘稠的血滴。他怔怔地看著滿地破碎的花瓣與倒在地上的男人,失神了一刹。

隨即他立刻反應過來,目眥盡裂,憤怒的血絲攀滿雙眼。

壯漢破口大罵:“去你娘的!娘兒們似的小子竟然把聖花給玩壞了!老子要捅死你!”

大砍刀被蓄滿力量的厚大手掌攫緊,生猛有力,劃開夜色,割裂長風,凶狠地捅向段孜餘。

一下。

兩下。

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