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學術演講——彰顯人類智慧的光芒(3)(2 / 3)

思想革新的結果,是發生社會革新運動。這運動一發生,自然一麵就發生反動,於是便釀成戰鬥……

但是,在中國,剛剛提起文學革新,就有反動了。不過白話文卻漸漸風行起來,不大受阻礙。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就因為當時又有錢玄同先生提倡廢止漢字,用羅馬字母來替代。這本也不過是一種文字革新,很平常的,但被不喜歡改革的中國人聽見,就大不得了了,於是便放過了比較的平和的文學革命,而竭力來罵錢玄同。白話乘了這一個機會,居然減去了許多敵人,反而沒有阻礙,能夠流行了。

中國人的性情是總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裏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窗了。沒有更激烈的主張,他們總連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那時白話文之得以通行,就因為有廢掉中國字而用羅馬字母的議論的緣故。

其實,文言和白話的優劣的討論,本該早已過去了,但中國是總不肯早早解決的,到現在還有許多無謂的議論。例如,有的說:古文各省人都能懂,白話就各處不同,反而不能互相了解了。殊不知這隻要教育普及和交通發達就好,那時就人人都能懂較為易解的白話文;至於古文,何嚐各省人都能懂,便是一省裏,也沒有許多人懂得的。有的說:如果都用白話文,人們便不能看古書,中國的文化就滅亡了,其實呢,現在的人們大可以不必看古書,即使古書裏真有好東西,也可以用白話來譯出的,用不著那麼心驚膽戰。他們又有人說,外國尚且譯中國書,足見其好,我們自己倒不看麼?殊不知埃及的古書,外國人也譯,非洲黑人的神話,外國人也譯,他們別有用意,即使譯出,也算不了怎樣光榮的事的。

近來還有一種說法,是思想革新緊要,文學改革倒在其次,所以不如用淺顯的文言來作新思想的文章,可以少招一重反對。這話似乎也有理。然而我們知道,連他長指甲都不肯剪去的人,是決不肯剪去他的辮子的。

因為我們說著古代的話,說著人家不明白,不聽見的話,已經弄得像一盤散沙,痛癢不相關了。我們要活過來,首先就須由青年們不再說孔子孟子和韓愈柳宗元們的話。時代不同,情形也兩樣,孔子時代的香港不這樣,孔子口調的“香港論”是無從做起的,“籲嗟闊哉香港也”,不過是笑話。

我們要說現代的、自己的話;用活著的白話,將自己的思想,感情直白地說出來。但是,這也要受前輩先生非笑的。他們說白話文卑鄙,沒有價值;他們說年青人作品幼稚,貽笑大方。我們中國能做文言的有多少呢,其餘的都隻能說白話,難道這許多中國人,就都卑鄙,沒有價值的麼?至於幼稚,尤其沒有什麼可羞,正如孩子對於老人,毫沒有什麼可羞一樣。幼稚是會生長,會成熟的,隻不要衰老,腐敗,就好。倘說待到純熟了才可以動手,那是雖是村婦也不至於這樣蠢。好的孩子學走路,即使跌倒了,她決不至於叫孩子從此躺在床上,待到學會了走法再下地麵來的。

青年們先可以將中國變成一個有聲的中國。大膽地說話,勇敢地進行,忘掉了一切利害,推開了古人,將自己的真心的話發表出來。——真,自然是不容易的。譬如態度,就不容易真,講演時候就不是我的真態度,因為我對朋友,孩子說話時候的態度是不這樣的。——但總可以說些較真的話,發些較真的聲音。隻有真的聲音,才能感動中國的人和世界的人;必須有了真的聲音,才能和世界的人同在世界上生活。

我們試想現在沒有聲音的民族是哪幾種民族。我們可聽到埃及人的聲音?可聽到安南,朝鮮的聲音?印度除了泰戈爾,別的聲音可還有?

我們此後實在隻有兩條路:一是抱著古文而死掉,一是舍掉古文而生存。

◎說明提示:

《無聲的中國》這篇演講表麵上是講文字、文學革新,實質是對一個泱泱大國,悠悠曆史的民族卻無聲於世界的悲歎,同時憤怒抨擊了幾千年的封建專製與封建文化對人們的束縛。

學習、個性、用自己(田漢)

學習、個性、用自己

——在上海文化函授學院新年聚餐會上的演講

田漢

1947年1月

今天想與各位談三個問題。第一,是教育與學習問題。當陶行知先生從重慶返上海後不久,生活教育社所召開的大會中,郭沫若先生與陶先生曾有小小的爭論。郭先生認為“教育”兩字應改為“學習”。郭先生專研文字學的,“教育”的“教”字在古義中不大開明,“教”字的造型是一個人拿著鞭子打小孩子的頭,而中國傳統的教育就是這樣,小孩子不聽話,就用鞭子去打他。這不是教育,而是虐待。且中國一般的教育者往往擺起“教育家”的麵孔,而不屑與青年相接近。今日的青年與其仰求於這樣的教育,倒不如自己學習。陶先生卻認為不必把由來已久的“教育”兩字改為“學習”,因為這樣牽動得太大,“教育部”將改“學習部”,“生活教育社”將改為“生活學習社”了。可是陶先生完全同意郭先生的看法,而主張把這一種學習的精神實際貫注於新教育中。聽到郭陶兩位先生的見解,使我深深的感到今日一般職業界的青年朋友們,多在工作中自覺知識的不夠。試從抗戰期間的演劇工作隊隊員為例。其中有許多女演員,參加劇團時正當十七八歲,一下子七八年過去了,年齡到了廿五六歲。在這七八年中,隻有表演,而無學習。

盡管她們的演劇或歌唱在人民大眾中發生多大的影響,但自覺藝術水準不夠,於是脫離工作,到學校裏去專門研究,以期擴大對於人民大眾的影響。

可是當她們學成以後,她們的藝術理論不能為人民大眾所看懂,她們的音樂歌唱不能為人民大眾所聽懂,於是當初為了想擴大對人民大眾的影響,結果反而消失了影響。所以,我的看法是:我們的學習,不能與日常的生活、社會的現實、人民大眾的要求相脫離。今日的學校教育,多半是與現實社會相脫離的。所謂學習,不必脫離實際工作,而隨時隨地在實際的工作中學習,把學習所得應用於工作,並對人民大眾盡教育輔導的作用。這樣,今日職業青年的苦悶才能解除。但是,單單與社會現實不脫節還是不夠,且應有更好的理想,以推動社會的進步。例如在銀行中工作的青年,較之在大學中學銀行科的學生,更來得了解與關切中國的現實政治與經濟。政治與經濟有什麼變動,他們知道最快,反應最敏。但是,假如這一種關切與理解隻是為了做投機生意,那隻是獨善其身而已(事實上也不能長久的獨善其身)。進步的銀行職員,進步的職業青年,應該有更高的理想,利用他們實際的知識與經驗,不斷地從現實的社會事業中學習怎樣做人。例如從美軍汙辱我國女生的事件中,學習怎樣做一個獨立的人,並爭取怎樣做一個不被侮辱的人。

第二,是個性與群性的問題。有些人說,在新的進步社會中,不需要個性,或者個性是被抹殺的。不問這種說法是惡意或是善意的,都是不正確的。

其實,在理想的社會生活中,尤其需要充分發展個性。個性與群性是並不對立的。有時為了社會的進步,自願地犧牲自己的若幹個性,但那隻是為了求更大的個性發展。在中國的曆史上,開明的帝製時代,對於個性的發展也是不加限製的。當然,也有許多皇帝,利用人民(特別是文人學士與朝廷及封疆大吏)之間因不同個性的發展而形成的彼此間的鬥爭,加以運用,以遂其操縱玩弄的野心。至於今日的情形,則每況愈下,隻要稍有個性,不問其為左為右為前為後,均被看不慣。在學校中,假如學生不願在思想上被學校當局牽著鼻子走,即要受到壓迫。至於職業青年、公務人員無論矣,即使是在一般職業界中,哪裏有允許你發展個性的機會?我們最近在報紙上看到台灣有一個天才女孩子,十四歲能寫二十萬字的小說,更看到武進有一個六歲的天才兒童。即是一般的兒童,亦由於適當的培養得充分發展個性,四五歲能彈奏鋼琴的,不是奇跡。其次,個性與氣節是不可分的。我們要充分發展個性,更應有昂然不屈的氣節。例如在今日之下,我們要突破國家的危機,爭取和平與民主,就需要拿出個性與氣節來,與反正義、反民主勢力相鬥爭,不能絲毫妥協於現實的腐敗,是為個性,是為氣節。我們應隨時隨地,通過日常生活,發展個性,堅守氣節,以促成理想的社會與政治生活。

第三,是被人用與用自己的問題。許多青年,抱著滿杯的熱望跑到社會上去,因找不到職業,而失望,而苦悶,而甚至自殺。陳白塵近編的劇本《結婚進行曲》中,亦描寫到職業青年因找不到職業而苦悶萬分。在合理的國家中,畢業班的學生,尚未離開校門,已各就其所長,被預先分配到各職業部門中去了。在中國,一切無計劃,學非所用,用非所學,而職業的獲得全靠機會與腳路。當然,也有許多青年因受不住其職業圈子中烏氣,而離開其職位,而失業的。但是,我們應該知道,能得到一業半職,固是幸事,否則,我們也應自己找工作,自己創造機會。前者是被用於人,後者是用自己。在今日不合理的社會中,青年們要想“用自己”,當然是談何容易,但也並非是絕無機會。我們更可進一步說,唯其因為現社會不合理,所以有誌的青年更應“用自己”,更應創造自己。例如《上海文化》月刊和上海文化函授學院,即是其主持人辛辛苦苦,經之營之,“用自己”創造出來的,否則,誰會平空地“送”給它這麼多讀者,誰會平空地“送”給它這麼多學員?再如今日欲獲得一個教員的職位頗難,但是,現在的學校數量及其設備,絕不足容納想求學的學齡兒童,我們為什麼不能用各種辦法,以從事教育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