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緣(一)(1 / 1)

她叫夭離,孟夭離。

桃之夭夭,花落莫離,佳人當與還家。在她的夢中總有一個人對他說這句話,那人身穿一件月白色長袍,撐著一把墜著銅鈴的二十四骨玄青色紙傘,站在一棵桃樹下腳邊零星散落著幾瓣桃花,聲音裏帶著些許難解的寵溺對她說,桃之夭夭,花落莫離,佳人當與還家。夭離甚至能看清他腰帶上繡著的繁多晦澀的花紋,可她從未看清過那個人的臉。她每一次都很努力的想要看清那個人,拚了命地向他奔跑,但那個人每次都輕輕地搖搖頭轉身離去,隻留夭離在原地聽著耳畔漸行漸遠的鈴鐺聲響,恍若隔世。

這很不尋常,她是奈何橋上的孟婆,她不該有夢,更不該有記憶。

站在奈何橋上給每一個過路的亡魂送上一碗孟婆湯,過路人喝下這碗湯,前塵往事盡忘,投入輪回再世為人,這就是孟婆的使命。她沒有名字,她的記憶中隻有兩件事:她姓孟,她要給每個過路人送上一碗孟婆湯。她就這麼無悲無喜得在奈何橋上不知站了有多久。

可這長久以來一直保持的平靜被一個人,準確的說是一隻鬼輕而易舉的打破了。

不知是什麼原因,夭離記不清那個人的模樣,隻記得應當是一個男子。在他未開口說話之前,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夭離曾千萬次重複的一樣,她舀了一碗湯,送到那男子麵前,用她那毫無溫度的清冷聲音說:“過路人,喝碗熱湯吧。”那男子並未接過碗,而是定定得看了夭離好一會兒,笑著說道:“人人皆道陰曹地府萬物醜惡,我還以為孟婆會是個醜陋無比的老嫗,沒想到自己親眼所見竟是個桃花般的美人,可見世間傳說是不可信的。”夭離不置可否,她對美和醜並沒有概念,她隻知她是奈何橋上的孟婆,其餘沒有什麼能在她記憶中留下哪怕一絲一毫的痕跡。那男子似是無奈地笑笑:“你果真什麼都不記得,也罷,也罷。”他接過夭離手中的碗,抬頭正對著夭離黑曜石般冰冷的眸子,一字一頓地說道:“桃之夭夭,花落莫離,佳人當與還家。”話音剛落,他舉起手中的碗一飲而盡,把碗還給夭離,然後就像所有夭離曾見過的亡魂那樣走過奈何橋,再沒有回頭看她一眼,但是他走下奈何橋的時候,夭離分明看見他在笑,是的,他在笑。

桃之夭夭,花落莫離,佳人當與還家。

有人和她說過這句話,夭離記得,在一棵桃樹下,飄落的花瓣落在了她的肩上,一隻骨節分明且修長的手替她拂去花瓣。在那棵桃樹下,有人和她說過這句話。

可這不可能,她是孟婆,她不可能有任何記憶。

夭離,你叫孟夭離。她聽見有個聲音在她耳畔呢喃,帶著些許難解的寵溺。

是的,我叫夭離,孟夭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