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栗耐心“安撫”新帝,亦或是要服自己心中猛虎:“國朝初定時,前朝戰亂時餘毒尚在,亦有投機者妄圖趁我朝立足未穩之際漁翁得利。然如今立國幾十年,各地勢力已經穩定,若有人圖謀造反,重新分配權柄,則必將麵臨被群起而攻之的局麵。而百姓們猶記當年亂世苦楚,人心思定。”
“無論權貴或庶民都不肯家國再陷入烽煙四起的境地。因而此次世家圖謀複辟才會輕易失敗,臣才有把握各地能自行撲滅亂軍。湘州叛亂時號稱有三十萬大軍尚且一敗塗地,世家籌謀政變也慘淡收場,這些足可殺一儆百,為後者鑒。”
元瑞心中一鬆:沈師自己都認為後來人謀反成功的機會甚微,可見禮賢侯府應無謀反之心。
“多謝沈師之誨,朕受教了。”元瑞微笑道:“朕年少無才,日後還需沈師多加指點。”
“微臣不敢當皇上青眼,惶恐至極。”沈栗垂目道:“太祖皇帝功蓋日月平定江山,先帝苦心孤詣造福下,先太子英明仁德懲治貪官,故此才能留給陛下一個海清河晏的江山。這都是太祖太宗和先太子的功勞,還請陛下繼承遺誌,護佑黎民。這下到底是有德者居之,前朝失道而失下,我朝得道而得下。隻要不改初衷,我朝必將累世傳承,百年千年萬萬年。”
元瑞滿麵恭敬:“學生謹記。”
沈栗躬身道:“陛下已登大寶,地位尊崇,日後萬不可做如此態度,令臣無地自容也。”
“欸,沈師非旁人。”元瑞哂然道。
沈栗強忍心中不適,與元瑞你來我往虛頭巴腦奉承一場,隻覺意興闌珊實在無趣。好在隨即便有人過來請示諸事安排,沈栗才得以解脫。
元瑞自覺危險度過,沈栗一時也無異心,皇祖父已經為他安排妥當,才放下連日來心驚膽戰,不覺打起瞌睡。卻不知自覺衣無縫的試探已經泄露了狹窄心思,割斷了沈栗對邵家最後一點忠誠之心。
邵英如在有靈,怕是要跳出墳墓來毆死自己這蠢孫子!可惜,能震懾沈栗的邵英已經龍禦歸,能對沈栗懷柔道情的太子也駕鶴西去,如今唯一能抑製沈栗心中奎怒的理由不過是“時局所限”而已。
旬月後,景陽已經過篩子般被掃蕩了幾遍,宮中更是清理出大批人。複辟之事逐漸平息,市井恢複繁華景象,然而推杯換盞間偶爾被悄悄提及的所謂密聞和菜市口那洗刷不掉的血跡無由教人心驚,道一聲:“景陽不易居也。”
沈栗頭昏腦漲回到府中。此時新帝賞賜的旨意已如流水般撒下來。依照新帝的意思,如今還留在位置上的官員們都是大浪淘沙後的忠臣,國喪期間不好大賞,金銀布帛還是要有的。更有叛亂之夜被打破了家宅搶掠傷害的,朝廷也需補償。至於平叛軍士將領更要嘉獎。
旁人家不提,禮賢侯府沈栗居中調度論為首功,另有沈淳戍衛宮廷,也是大功。不但這父子兩得了一大串虛銜賞賜以示榮寵,沈家子弟凡有出仕的也是升官的升官,發財的發財。
滿府喜氣洋洋,沈栗卻隻覺心煩意亂。倒頭睡了一緩過精神,找到沈淳:“父親還在高興呢,咱們家就要大禍臨頭了!”
國喪期間,又有前朝餘孽妄圖造反,沈淳這些看著麵色沉重,然而心底確實興奮不已。
他的年紀也慢慢上來,最愛的就是家門興旺,子孫富貴。如今沈家已成為立國時的老勳貴中最為顯赫的一家,沈淳自覺算是對得起列祖列宗了。雖然他連三代以前列祖列宗的名諱都搞不清楚。
若是別人兜頭給他潑涼水,沈淳還要遲疑一下,然而沈栗從未與他打過誑語,“大禍臨頭”四個字霎時令沈淳心中一沉,帶了兒子往書房去,“罷。”沈淳深吸一口氣:“出了什麼事?”
沈栗默然半晌才道:“咱們家先前擔心的事果然一語成讖,皇家容不下咱們禮賢府了。”
“現在?”沈淳不可置信道。太孫剛剛登基立足未穩,正是需要沈家的時候,依沈淳與沈栗先前猜測,起碼要等太孫年長些禮賢侯府才有可能麵臨這樣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