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重陽登高望遠日。
素梔靜靜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銅鏡中的那張清麗的容顏,微微失神。立在身後的琳琅依舊一身青衣,隻是眉目間少了些許冷淡。“今日是重陽佳節,琳琅會為姑娘梳九百九十九下,祝姑娘長長久久,一切順心。”看見鏡中的女子衝她莞爾一笑,琳琅也笑著取了象牙梳將她的一頭濃密秀發攏在一起,耐心地梳起來。
“琳琅姐姐。”素梔看著鏡中的自己,喃喃道:“你說,如果沒有家人,這重陽節怎麼過?”她說這話時,眼中是難以掩飾的悲傷。
琳琅梳頭的手勢一頓,隨即如常。她看看那眉目憂傷的美麗女子,不知怎樣回答才能讓她開心。正躊躇間,聽見素梔又說道:“琳琅姐姐,你有親人嗎?”
“沒有。”琳琅回答,沒有一絲悲傷。
“那……你想他們嗎?”
“想,怎麼不想?”她淡淡地笑了,極其溫柔地笑了,好像想起了什麼美好的事情。素梔從鏡中看見了一個她平日從未見過的琳琅。現在的琳琅臉上再無冰冷,隻是溫柔如水的笑意。“琳琅的父親母親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幹了一輩子的農活,老實得很。還有一個弟弟,名叫姚遠之,比琳琅小兩歲。那時候琳琅十歲,弟弟得了惡疾。家裏沒錢治,就把我賣到了王府,換了些錢給弟弟治病。”
素梔一愣,難道為了兒子就可以犧牲他們的女兒嗎?琳琅小的時候就這樣苦嗎?“琳琅姐姐不怨他們嗎?”素梔問她。
琳琅笑著搖頭:“那也是沒辦法的法子。要是沒有錢,弟弟就治不了病了。況且,在家裏,琳琅也是吃不飽穿不暖的,還不如在王府。雖然累些,卻不用愁那些個溫飽,比家裏好的多了。”
“琳琅姐姐的真名就是琳琅嗎?”
“不是,原來的名字叫……姚靜之。後來到了王府,就賜了名叫琳琅。”琳琅腦海中小時的事一下子充盈了腦子,她難得打開了話匣子:“ 那時候,弟弟剛剛學寫字,他聰明得很,記性也好得很。有一次他和鄰居的孩子去野外玩耍,自己走丟了。娘怕他晚上被豺狼吃了,擔心得不得了。第二天一早,他不光自己找了路回來,還帶了四條大魚,說是在湖裏釣的。那離我們家足足有個八九裏,他硬是自己摸回來了。”
素梔不由得笑了:“你弟弟真聰明,,那後來……又怎麼會都……”
“後來,我也是聽老鄉說的。那時候,邊界的蠻人屢屢入境燒殺搶掠。村子裏的人避難去了。爹娘在路上被人殺害了,弟弟一人逃到大漠裏去了,再也沒出來過……大漠裏是成群的餓狼啊……要是現在還活著,也該十七歲了。”
素梔覺得發上有些濕潤,抬頭一看,竟是琳琅落淚了。素梔轉身摟住了她,淚水也不由自主落下來了。不知是為了琳琅還是自己還是像他們這樣過節的人們。
“王爺說家宴後便來素心院。”琳琅幫素梔挽好菊瓣發髻,穿上水色禮服,插好了茱萸。
素梔點點頭,並不言語,轉頭出了屋子坐在了長廊的美人靠上。琳琅知道她為什麼這樣不開心。的確,畢竟素梔已是王爺的人了。可是王爺卻一直沒有給她一個名分。雖然府中人都知道王爺寵愛一個女子甚至把兩個側妃囚禁賜死了,可卻不給她名分,依舊受到鄙夷和嘲笑。像這樣的家宴,素梔也是沒有資格參加的。琳琅真不知道王爺到底是怎麼打算的。除非,王爺不想讓府外人知道,因為每每冊立一個王妃都要向宮裏報上玉牒的,稟明她的身份家世,這樣便算昭告天下。隻能解釋說,王爺因為太過喜歡素梔,生怕別人垂涎於她,所以想偷偷藏起來似的。
琳琅是這樣猜測的,可不知道素梔是怎樣想的。
琳琅坐在素梔身側,默默無聲。素梔忽然轉頭笑了:“琳琅姐姐,去拿些瓜果來可好?我們聊聊天吧。”琳琅笑著點頭。
劉煥邁入素心院內時,竟然聽到了女子的歡笑聲。他疑心是聽錯了,複走了幾步,就見美人靠上懶懶靠著一個美麗女子,她一身水色長裙,又以薄如蟬翼的青煙色紗絲覆上,繡上朵朵同色絹花,顯得縹緲輕逸。她的菊瓣發髻有些鬆散了,一縷青絲垂下搭在她玉雕般的鎖骨上,更顯她的脖頸皓淨。因為喝了些桂花釀,她的臉上粉白紅潤,雙眸微閉,有著別樣的風情。尤其是今日素梔的臉上有著難得的歡顏,那樣發自內心的快樂將他一並感染了。
素梔和琳琅麵對麵坐著,一起聊著記憶裏的趣事和見聞,心中原本的陰鬱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正聊著,琳琅忽然站了起來,恭敬立在了一邊。素梔有些不解,剛想發問,便看見暗處緩緩走來的劉煥。素梔忙忙站起來施禮:“王爺萬福。”
劉煥笑著走近美人靠邊上的幾案:“身體還沒恢複好呢,就喝酒?”
素梔瞧了眼琳琅笑著:“無妨。我們難得喝點兒。”
劉煥見這兩個女子眉來眼去感情甚好,微微咳嗽起來:“琳琅,天不早了,你退下吧。”琳琅應聲下去後,素梔笑著迎上來:“怎麼,你不高興啊? ”
劉煥敲她的腦袋:“我是那麼小雞肚腸的人嗎?不過如果琳琅是個男人,我一定……。”還沒說完,素梔踮起腳在他唇上蜻蜓點水一下。然後低下頭,紅著臉說:“說到底還是小雞肚腸。”
劉煥一愣,眼眸變深,把她圈在懷裏重重吻上她的唇,纏綿了好一陣兒,直到素梔雙頰緋紅,難以呼吸時才被他放開。素梔低下頭,不敢看他,絞著袍角說道:“你怎麼這麼不知羞?”
劉煥覺得好笑,刮她的鼻子:“是誰先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