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兒!不要彈了,”挽玉捉著我的手:“你今天怎麼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覺得有什麼正悄悄地發生著,離我越來越近,讓我恐慌。
“這琴很久沒用過了,弦斷了也挺正常,瓔兒不必當心,我不會叫你賠的。”子卿看著我,清清淡淡的眼中什麼也沒有,雖然想盡量調節氣氛,但仍然沒有好轉。
我看著挽玉擔憂的目光道:“沒什麼,就是有些擔憂家裏。”
“家裏怎麼了。”
我想了想,將爹在朝中的形勢說了一遍,聽了之後,挽玉沉默著,唐夕看向遠處的荷塘,子卿清清淡淡的眼眸什麼也沒有,但他看著我,這讓我心裏似乎平靜了一些。
子卿說,不用太擔心,有些地方他們還是能幫我的。
唐夕說,事情不會那麼巧。
挽玉說,瓔兒,你還有我。
聽了他們這麼說,我的心又平靜了許多,他們,都是關心我的。
事情的發展往往不遂人願,我的不安與預感完全正確,半個月後蘇府獲罪的聖旨就送到了廳堂之上,整個封都獲罪的官員也是一家連著一家,重則誅九族,輕則抄家,蘇府已是最輕的抄家了,一切的災難都可以接受,讓我不敢相信的是,在一群士兵將蘇府包圍後,我看見子卿靜靜地走了進來,漆黑的雙瞳仍是清清淡淡。
想起他上次對我說的話,我抓住希望似的叫道:“子卿哥……”接下來已是喚不出聲了,我看見他原本平靜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痛苦,接著又恢複了之前的清清淡淡,不,是無情,我看著他從一旁的侍衛手中拿過明黃的卷軸,淡淡道:“蘇府上下接旨。”
爹從容平靜地跪了下來,他接旨,他喚他:“丞相大人。”
接下來他說了什麼,我什麼都沒有聽到,隻是怔怔地看著廳堂中心所謂的丞相大人,看著他的雙唇一張一合,漆黑的眸子清淡的,平靜無波,這麼熟悉,又那麼的陌生,他就站在我麵前,這麼的近,又那麼的遠。
為什麼是他?為什麼丞相大人是他?我的信任與坦誠原來是丞相大人精心布局的一步棋,可笑我全心相信托付的友情原來是為蘇府自掘墳墓,可笑他一雙清淡無波的清澈雙瞳竟然藏有如此深層之城府,如此無情冷酷,
可笑,真是可笑,當初天真的將家中任何事情都當故事一樣講給他聽,隻為那淡淡眸光中的一絲笑意。
禮畢,叩首,落定,心碎,無奈的,卻是命運的不公。爹似乎早已料定這樣的結局,蒼白憔悴的麵容一片淡漠。宣讀完聖旨,子卿淡淡看了我一眼,轉身,匆匆離去,那一眼,依然清清淡淡,就像看一個陌生人,就像我們從未認識過,沒有開始,沒有結束,沒有這樣的震驚,人生若隻如初見,便也沒有如此的鬧劇。
爹說這已經是最輕的罪名了,一切都是身外物,沒了就沒了,隻要家人平安就足夠,他本是一個淡漠的人,沒了這些名利的牽掛一身輕鬆,反是安慰起我來,家仆都散了,隻有碧雲哭著不肯走,她沒有家人,自小便在蘇府與我從小一塊長大,我也舍不得她走,我詢問的看著爹娘,爹微微點頭。
我說:“碧雲,以後不要叫我小姐了。”
碧雲瞪大了雙眼,驚恐的眸子就要盛不住將要滾落的淚珠,我撫著她的頭笑道:“要叫姐姐,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要叫爹娘。”
爹娘也是欣慰的看著我們,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也許這樣就很好。
我們住在城郊的一處舊屋,挽玉說那是家裏麵的一處舊宅,荒著也是荒著,讓我們住下。
那是她父親的意思,想想也沒什麼地方去,就這樣住下來了。挽玉的父親是封都的鹽商,姓柳,是爹一個表妹的夫婿,雖不是暴富,但也殷實,待人也不錯,如今在蘇家最窘迫時伸出援手,讓我們都甚為感動。
爹雖在為官時結交的人不少,如今卻是唯恐惹禍上身,避之不及。
經過此事,豔絕封都的紅瓔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當一切俗世繁華散盡,靈魂會向一個靜謐的方向默默展現他的另一麵出水清容。
我坐在娘的身前,雙手抱著她的腰,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蘭花香,溫暖的,帶著母性的體香。娘用瘦削的下巴頂著我的頭,一下又一下地撫摸我的長發,就像小時候為我講故事,哄我睡覺一樣,溫柔的,憐愛的,用她的方式愛我。
沒有任何聲音,屋裏沉寂得仿佛時間就此停滯,覺得心裏空空蕩蕩,想抓住點什麼,我說:“娘,我想聽你唱歌。”
“好,娘給瓔兒唱歌,”沉默片刻,江南女子軟黏的音調,輕輕唱著小時候一直聽的小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