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辣辣的疼痛感明明已經消失許久了,但心有餘悸感卻一時不肯退卻,固執地盤旋不去。房間裏明明不止她一個人,卻靜得連呼吸聲都不怎麼能聽見。
她不安地動了動,目光在房間裏的幾個人身上轉來轉去,同時飛快地思考怎麼才能合適地打破眼前的沉悶和凝重。
“唐姐……”
唐恬的天色陰沉得就像是暴雨來臨前的天空,在聽見穆嵐的聲音後,也不管還有其他人在場,按捺不住燒了好幾個小時的邪火,勉強忍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破口大罵:“你叫我做什麼!就你膽子大!就你道理多!真出了狀況誰給你講道理!搞出這種不怕死的事情來,開心了吧,滿意了吧!媽的真是該拿濃硫酸給你洗洗腦子,腦子裏裝的都是花崗岩嗎!說一萬句也不聽,非要吃教訓是吧,還聽不聽!”
這番話指桑罵槐的成分倒是更多些,但也罵得穆嵐眉頭一跳,反而何攸同的涵養極好,一律不做聲地聽著,連表情都不變。他越是不做聲,倒是叫穆嵐有些愧疚,匆匆朝他投去一瞥,又繼續對唐恬放軟了聲氣:“唐姐,你別生氣,這次是我錯了,氣壞了你自己,不值得。”
“這個時候嘴甜有個屁用!你少拿這個樣子哄我!我不吃這一套!”唐恬腳上穿著病房配的拖鞋,怒發衝冠地一個勁地繞圈子,走走又停下,看著穆嵐繼續吼,“算你命大,這次隻是潑了你辣椒水,你隻管惹事,隻管繼續橫,隻管不怕,非要等著人家給你潑石灰潑硫酸了,你才心滿意足收山了!老娘不做了,媽的,真的大也沒你這麼難伺候的!”
穆嵐這個時候根本不還嘴,隻等唐恬能盡快把火氣發完了。她一邊聽,一邊感覺到何攸同朝自己投來的目光,卻隻是低著眼,沒有看回去。
唐恬一個字也不提何攸同,隻當房間裏沒他這個人,但一字一句又無不是明裏暗裏戳向他的。如果隻是自己挨罵,穆嵐並不覺得如何難以忍受,畢竟這些年處下來,她已經很清楚唐恬的性格了,但是現在的情況徹底不同,指東而打西,從未這麼刺耳過。
是周愷的出現拯救了眼前這尷尬的局麵。
他進來的時候還有點眉飛色舞的勁頭:“……小穆嵐,幸好你有驚無險,真是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
“誰要你來的,不室了謝絕探病嗎?”唐恬罵到一半被打斷,看見周愷也沒一點好氣。
周愷一進門就發覺房間裏的氣氛不對勁,隻當沒看見,一味地裝聾賣傻,笑著對何攸同使了個眼色,就直奔穆嵐床前:“看到新聞嚇死我們了,我趕快過來看看你。聽說隻是辣椒水,還好還好,小孩子的惡作劇……”
“周愷,你們這一個兩個都是瘋了嗎,這個時候還寵她?就是平時太慣著了,什麼都順著來,才出這個茬子……”
“唐恬,要照你這麼說,列儂吃子錯還在他咯?”
“……”唐恬被這句話一下子嗆住,接話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橫眉怒目地瞪了半天眼,才勉強順過氣來,冷冰冰地說,“兩回事。”
“一回事。”周愷揮揮手,沒特別較真,“你就收收你的脾氣,別罵她了。她受了這麼大的驚嚇,也是驚魂未定的,又一直把你當親人看,你就不能好好地說話又說幾句好話嗎?”
聞言唐恬看向穆嵐,正好穆嵐也正沉默地注視著她,兩個人視線一撞,唐恬皺皺眉,先移開了視犀丟下一句“我出去打個電話”竟然就這麼急匆匆地離開了;穆嵐想叫她,被周愷攔住了,忽地一笑,說:“好了,給她個台階下。怎麼樣,現在沒事了吧?”
“沒事,大夫檢查過了,就是辣椒水摻了鹽和胡椒,沒有化學品……”
“嗯。其實我剛才那句話說錯了,你這根本是挨了本來要打到大野洋子身上的子彈……”
“胡打什麼比方。”這時,何攸同才說了自穆嵐從急診室出來後的第一句話。
“攸同,我可是在給你救場。”周愷既然知道隻是虛驚一場,又見識了唐恬的脾氣,有意緩和眼下著的並不自然的氣氛,“你也真是脾氣好,你們兩個都是,就這麼低頭聽罵。合著被潑的人還有錯了?甜甜姐這個名字徹底叫錯了,不糖也不甜。”
穆嵐被逗得短促一笑:“唐姐沒有壞心。”
“不是沒壞心做出來的事說過的話就不傷人。她這個火爆性子不知幾時能改改。”
“改了也就不是她了。”
周愷歎了口氣:“你這麼說也沒錯就是……”
他們聊了一會兒,處理完公關事務的白曉安也趕了過來,一看到穆嵐就撲到狂哭,哭得穆嵐都不好意思了,笑著對何攸同和周愷說:“知道的人是說我和曉安感情好,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呢……”
“穆嵐你不知道當時有多嚇人……”白曉安哭了一會兒,淚痕宛然地抬起臉,抓著她的胳膊緊張兮兮地說,“就看著何攸同抱你奔過來,又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生怕是化學藥品,哎呀真的我現在腳都是軟的……”說著又大哭起來。
她素來性格直率,喜惡都不掩藏,穆嵐也很欣賞她這直來直往的率真和坦誠,看她這樣哭,心也軟了,抽紙巾給她擦眼淚,還反過來勸她:“別哭了別哭了,我沒事的。你再哭,我都要哭了。多大的人了,也不怕別人笑話。”
白曉安抽抽泣泣擦眼淚,軟軟地說:“也沒外人嘛。”
穆嵐心想這孩子真是不見外,卻見她低頭從包裏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遞到穆嵐手上:“哦,我留在頒獎禮外麵處理記者的事情的時候,有個人要我轉交給你的,要你好好養病,保重身體。”
“留了名字沒?”穆嵐接過,感慨地對周愷說,“生病有的時候也不是全沒好處……”
話沒說完,眼角餘先光瞄到盒子裏裝著的“禮物”,穆嵐刹時間像是被烙鐵燙了手,忙不迭地扔出去,整個人也迅速地躲到了床的另一邊。
其實這一刻又何止她一個人變了臉,在場的其他三個人看見被穆嵐遠遠拋開的東西是什麼之後,白曉安當即一聲尖叫,差點沒跳到身邊的周愷身上去;何攸同則幾步趕到穆嵐病床前,按鈴叫護士進來。
待地板上那隻被扭斷脖子羽毛上鮮血淋漓的金絲雀被清理賺穆嵐依然臉色發白,但又見白曉安又要哭出來了,還是勉強地一笑:“曉安,沒事,不是你的錯……”
周愷這時候重重一捶床:“這個就過分了。潑辣椒水什麼的還沒鬧夠,下次要不要寄刀片和炸彈啊!曉安,你還記得遞給你盒子的人的長相嗎,男人女人,多大年紀?當時遞東西給你的時候,有沒有記者在,哪家記者在?”
白曉安被他這的發作嚇得麵無血色,這個晚上發生這麼多事情,她就算是有照相機一樣的記憶力,這個時候也有些糊塗了。想了好久,才猶豫地說:“是個男人,年紀,三十左右?戴個帽子……額,周先生,我實在是……”
“沒關係,你告訴我當時哪些媒體在,我找人要照片和帶子,看到臉你能不能認出來?豈有此理了都!”
眼看著周愷當了真,白曉安頭皮發麻,求救地看著穆嵐;穆嵐這時從驚嚇中恢複過來,也說:“別追究了。我就是怕鳥,所以反應大了點。也不是什麼特別要緊的事情,潑水的我也不起訴追究了,這個也一樣。何況你還專門去找,有什麼意思。”
“這怎麼一樣。寄這種東西,往重裏說,算是死亡威脅了。這種人一定要給顏色看,知道做事情的分寸。這個事情你不要管,聽我的……”
“周愷!”穆嵐加重了語氣,“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越是鄭重其事,越是會讓惡作劇的人覺得我們在認真對待這個事情,冷處理吧,就當是個三歲小孩的惡作劇,不理會,他們也冷靜冷靜,也就算了。”
周愷看起來被噎了一下,但就是覺得不甘心,看向何攸同,想在他這裏尋求同盟。可誰知道他坐在一邊垂著眼,靜靜的一句話也不接。這時穆嵐又轉向白曉安,說:“曉安,這個事情別和唐姐說,也不要再和任何人說,就當沒發生。”
白曉安驚魂未定地遲疑地點點頭:“可是……”
“就這樣。要起訴也是我來起爽我自己放棄掉這個權利的,沒人逼我,我也不是怕惹事,周愷,你相信我。”
她冷靜得過了分,像是在處理別人的事情,周愷見她態度如此堅決,至少表麵上沒有再反駁。他暗自歎氣,看了眼表,不知不覺就半夜一點多了,而穆嵐臉上也有了疲色。
他知道這對於穆嵐來說,必然是個漫長的夜晚,於是點點頭:“你一直很能給自己拿主意。你要是堅持這樣處理,我也不會強迫你。不早了,你好好睡一覺,什麼都可以等到明天。”
穆嵐也沒有挽留他,要何攸同和白曉安也賺何攸同卻對另外兩個人說:“你們先走一步,我和穆嵐說兩句話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