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個。”何攸同聽起來一點也不吃驚,“小裴已經告訴我了,聽說挺熱鬧。”
“具體到什麼程度我也不知道。但總歸是來勢洶洶,一時半刻不見得會過去。小裴是不是氣瘋了?”
“總之等我回來。還有,道歉我不接受,請你收回去。”
“嗯?”
“要道歉也應該是在我。是我不夠小心,才被樓下蹲點的記者拍到。不過那時候才幾點?五點半有沒有?他們當真勤勉得教人佩服。”
他這樣一說,穆嵐有些著急起來:“攸同,這和你沒有關係。我記得你也說過,總不能為了躲鏡頭,從此不活在太陽底下了。”
“你記得這句話那就好。我沒有錯,你又錯在哪裏?這都多久了,你倒是一點也不改恨不得把所有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的習慣。穆嵐,不要為不是你的責任而認錯。”
這番話讓穆嵐想起從前,隔著電話微微笑了:“好。我收回。那你不要再提道歉了吧。如果為了這個彼此還道歉的話,那就真的太生分了。反正事實永遠是事實,謠言也終究是謠言,不會成真的。局外人的一些不著譜的猜想,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電話那頭稍稍沉默了一刻,何攸同似乎笑了一下:“那就誰也不提道歉的事情。”
穆嵐忽然覺得他的語氣有了微妙的變化,像是在無形中低了一度。隻當他不願意在緋聞這個話題上多加糾纏,而穆嵐自己經過這段時間的轟炸,也疲乏了,自然而然換了話題,隻問他:“這段時間還愉快嗎,你那邊天氣怎麼樣?”
“哦,很好。這裏總是有漫長的下午和無盡的晴天。”
“那就更應該好好享受了。說起來真是我不好,不該拿這件事情讓你煩心,你現在在休假呢。”
“不,我很高興你打電話來。”
穆嵐一愣,半天才說:“……打電話的人好像是你。”
那邊又是一靜,何攸同的笑聲透過話筒清清楚楚地傳到穆嵐的耳邊來:“我倒忘了。”
穆嵐也笑了起來:“那就先這樣。不打攪你的休假。等你回來我們再見。”
“你也要保重,再見。”
何攸同是在穆嵐二十六歲生日過後沒幾天回國的。兩個人緋聞的勁頭還沒過去,所以也就不像以往那樣等何攸同回來幾個朋友聚在一起吃個飯玩一玩,隻是打了個電話知會一下。穆嵐那天正好有個給某品牌新店剪彩的活動,回到家已經下半夜了,一開門看見小花正跳在茶幾上圍著一個禮物盒打轉,沒一會兒就伸個爪子撓一下,她才想起早些時候白曉安提過何攸同讓助理送了禮物來,她們先送回家裏了。
她換下踩了一晚的高跟鞋,丟開手包,坐在沙發上拆禮物。小花跑過來蹭她,也跟著看。整個盒子散發出一種穆嵐從來沒有聞過的香味,悠長而舒緩,又充滿了穩定人心的力量,但定神之後,屬於玫瑰的那種令人愉悅的香氣幽幽散發出來,主導了整個局麵。打開盒子之後,香味頓時濃鬱起來,她這才看清楚盒子裏麵全是蠟燭,一隻隻獨立包裝好,大小正好可以放進何攸同送給她的唐草杯子裏,而蠟燭上平躺著一封信,穆嵐嘴邊浮起笑意,拆開信,讀了下去。
穆嵐:
上次偶爾在你家看見那些幫你安眠的蠟燭,想起我母親生前的愛好。她一直相信植物有著神奇的治愈力量,於是我這次回家,托人為你找來這些蠟燭,據說可以放鬆神經,有益睡眠。
我對花草的治愈力知之甚少,也不怕慚愧地說,素來將信將疑。前段時間在家裏翻舊書,讀到一句諺語,大意是“既知無害,縱然未可知者萬千,也應放手一試”。所以還是送上這份禮物,希望它們真如許多人告訴我的那樣,能在你身上發揮神奇的力量。
又及,上次你問起的香水是長輩送我的禮物,市麵沒有流通,隨信附上調香師的配方,希望對曉安她們有所幫助。
願你晚安。好夢。
攸同
信後果真附上一張短箋,用兩色墨水兩種語言注明了配方。先是用藍色的墨水寫的法語,後麵又用黑色的墨水補上了中文,看起來是兩個人寫的。中文的字跡是何攸同的,很好認,她看見上麵寫著雪鬆艾草白檀鳶尾月桂等等讓人讀起來眼花繚亂的花草名稱,一時間何攸同身上那微妙的略有些苦的氣味在瞬間鮮活了起來,仿佛這個人此時就近在身側一般。
穆嵐一驚,忙揮開這個念頭,目光重又回到何攸同送來的香薰蠟燭上。她看了眼時間,決定還是明天再給他打電話,然後才拆開一隻蠟燭,小心翼翼地放在唐草杯子裏,劃了火柴點燃它。
一經加熱,所有蘊藏在蠟裏的香味倏忽鮮活了起來,佛手柑的氣息縈繞著穆嵐,像是一隻溫暖的手,輕輕地把她托在半空中。一時間她再無抵抗的力氣,寧願安眠百年再睜開眼睛。她原本是要燒水泡一杯寧神的花茶,但就在等水開的短短時間裏,盯著微微跳動的火光,竟然就這麼睡著了,那陌生卻又令人安心的香氣拂過她沉重的眼睫,睡前最後的一個念頭是,玫瑰的香氣起來了。
一夜無夢。
與何攸同再次見麵是在幾周之後的戲劇獎頒獎典禮上。無論是穆嵐還是何攸同都沒演過舞台劇,完全是被主辦方拉來抬人氣,典禮之前的某一天何攸同打電話過來,問穆嵐是不是還一起過紅地毯,穆嵐聽完就在電話裏說:“看來小裴還沒給你把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給你備報清楚。”
“說過了。我也知道了。所以你的回答呢?”
穆嵐聽了直樂,瞄一眼邊上的唐恬,說:“我是不怕的。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鍋。”
“遠遠不至於,那到時候我的車子過來接你。”
“還是在會場外麵碰頭吧。哦,對了,冉娜的那部電影,劇本據說寫完了,目前的名字叫《長聲》。”
“哦,消息這麼靈通?”
“怎麼也算是新誠的人,這點□還是能問到的吧……”穆嵐又笑,“好啦,其實是唐姐幫忙去打聽的。這個片子有意思的地方是,冉娜那個角色按戲份不算主角,所以男女主角的位置目前還空著。動心沒有?”
“謝謝你通消息給我,我會叫他們去打聽。”
“好說好說,投桃報李嘛。那我們就到時候見了。”
她放下電話,唐恬就說:“看來我是沒辦法教你學乖的了。”
穆嵐轉身說:“唐姐,這個事情不是我炒起來的,我問心無愧。再則既然攸同都不擔心他的粉絲不買單了,我怕什麼?”
“我真是搞不懂你,何攸同回來這麼久,你也不是非要見他不可,怎麼人前反而咬緊牙關也要高調呢。”
“這不一樣。作為朋友,早一天見晚一天見麵,於我們的私交沒有影響。但是這詩共的場合,如果為了這件事情刻意避嫌,不是更給別人落話柄嗎。”
一時間唐恬的臉色嚴峻起來,最後還是維持了她那不苟言笑的鎮定:“但是你要記得,他是男人,而你是女人。出了事情,女人翻身總是更難。”
說到這裏她忽然有點煩躁起來,神色變了好幾變,又像是被人抽去了力氣,揮揮手倒在椅子上:“算了,我教不會你,隨便,都隨便你。”
她的反常讓穆嵐有些擔心,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穆嵐靜靜說:“可是唐姐,你也知道的,不管出了什麼事情,我一定不會再被打倒。”
酷熱的夏天還沒過去,可是因為要頒獎,儀式那天兩個人還是都穿了正裝。見麵後彼此以打量,穆嵐說,你好像黑了,何攸同卻說,你氣色倒是好了。
說到這個穆嵐就說:“多謝你上次送的那些蠟燭,效果很好,我這段時間都睡得很好。”
“那就好。看來還是有用處。”
“怎麼,不信花草療法的何醫生也要倒戈投誠了嗎?”穆嵐笑吟吟地看著何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