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 3)

如今何攸同又這麼說,唐恬雖然還是不以為然,但畢竟是在公開場合不能駁他的麵子,撇了撇嘴,說:“今晚穆嵐有別的行程了。”

穆嵐滿是疑問地看著唐恬,心裏想“我怎麼不知道”,這時正好又有何攸同和穆嵐都熟悉的藝人也到了場,遠遠地看見他們兩個人先到了,就揚起聲音打招呼。一群人說說笑笑結伴進了場,暫時也就管不了唐恬那忽然冒出來的“行程安排”了。

等到活動終了她才知道這安排是一場酒局。穆嵐心裏不情願,臉上流露出痕跡,被何攸同看出來後把她人拉在人少的角落,問:“出了什麼事?”

她看他神色,知道瞞不過去,索性把原委一口氣說出來

何攸同聽完一時不作聲,過了一會兒問穆嵐:“那今晚那桌酒局你想不想去?”

穆嵐直截了當地搖了。

“那好。”

於是他陪她到了停車的地方,唐恬果然是在車裏等,又在看見穆嵐身邊的何攸同後略略有些意外和不滿的樣子,剛要說話,何攸同已經截過了話頭:“唐,今晚穆嵐恐怕沒辦法去陪酒了。”

唐恬皺眉:“你又是在搞什麼鬼。”

他極鎮定地繼續說:“因為今晚穆嵐要陪何攸同打橋牌。人我帶走了。”

說完也不管唐恬一下子變了臉色,隻是轉過頭對還有點摸不著頭腦的穆嵐展顏一笑,就拉起她的手,直接走到自己的泊車位,為她開了車門送她上車,然後直接一踩油門,揚長而去。

一直開出好遠,何攸同才把車停在路爆笑了起來。

穆嵐看他這樣快活,雖然覺得有點胡鬧,也忍不住笑:“攸同,你真是胡鬧。”

“不想去就不去,我救你出生天,你應該謝謝我才是吧。再說今晚本來說好了打牌的,我又沒說謊話蒙她。”

他說得句句是真,很有理所應當的氣勢。穆嵐不禁想到早些時候自己和唐恬說過的“不管何攸同做什麼,最後總能讓人原諒他”的論調,又是暗暗一笑,索性不去想唐恬和酒局,爽快地點頭:“既然你都說了我陪你打橋牌,那總要師出有名才行。”

何攸同聞言又笑,踩下油門發動車子,一路絕塵地朝著他們都已經很熟悉的私人俱樂部開去。

牌局打到兩點左右的時候,何攸同和穆嵐的對家中一方忽然接到一個電話,不得不匆匆離去。這忽然而來的變故教他們一下子也懶得在找人,索性提早散場了。

早些時候裴意過來替何攸同換了輛不那麼打眼的車子,方便他晚上送穆嵐回去。回去的路上穆嵐姿態放鬆地靠在椅背上,看著何攸同說:“小裴倒是一點也沒有變化。”

“你是說長相還是性格?”

“都說,還加上對我的態度。”穆嵐懶洋洋地調整了一下坐姿,好讓自己更舒服一點,“時間總是格外優待你,連你身邊親近的人也是。”

裴意對穆嵐的態度始終不失冷淡,就像是在戒備著什麼,無論是穆嵐剛出道的當初還是已經站穩腳跟的現在,都是如此。

人不可能討所有人喜歡,這點穆嵐再清楚不過,何況裴意對她從沒有前倨後恭,冷淡也冷淡得由始至終。提到裴意,何攸同的語氣也是了下來:“小裴的脾氣的確是要改。”

“我覺得他這樣很好,直來直去,不偽裝敷衍,處起來不累。”

“這句話我不能轉給他聽見,不然越是變本加厲了。”眼看穆嵐的公寓就要到了,何攸同開始減速點刹車,“到了。我開到樓下。”

時間不早了,也沒看到有記者埋伏的痕跡,穆嵐也不客氣:“那就麻煩你。”

“鞍前馬後,應該的。”

他說起俏皮話來真是讓人忍不住跟著笑。穆嵐看著他,也慢騰騰地說:“有何先生作司機,不知道多榮幸。”

他們互相打趣,不免又相視而笑。車子挺好後穆嵐解開安全帶要下車,何攸同叫住了她:“穆嵐,等一等。”

“嗯?”

他下了車,從後座上捧出一個深色包裝紙的大盒子,遞到穆嵐眼前:“今年的生日禮物。還是這樣,先預祝你生日快樂。”

穆嵐的生日在盛夏,六月的下旬。而每年的這個時候何攸同都會消失一段時間,過三周一個月才再度出現。沒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裏,又是不是去見什麼人。曾經有記者查過航班,發現他的目的地是歐洲,可是無論怎麼求證,何攸同那邊的發言人都一口咬定“出門度假”決不動搖。在何攸同剛出道的幾年裏,這一直是個新聞點,各種各樣的猜測很多,但隨著時日過去,始終查不出真相,大家也就漸漸地默認了他的確是出門度假這麼個事實。

穆嵐對此同樣一無所知,她不問,何攸同自己又不提,就隻當沒這回事情。她接過袋子,笑著:“這幾年都是最先收到你的禮物,又要你破費。”

“這隻是因為我正好這段時間不在,所以隻能提早送了。”他一聳肩,語氣輕快地說。

穆嵐又一次道了謝,當著何攸同的麵開了掀開盒子,裏麵照例是一瓶紅酒,另有一個稍小的盒子,也不知道包了什麼。

她本不識紅酒,也難得喝,近來很偶然的機會白曉安來家裏接她,看見茶幾上空了一半的紅酒瓶子,還被穆嵐直接倒進馬克杯裏喝,直呼可惜,穆嵐經她一番解釋,才知道這看起來包裝也平淡無奇的酒,其實也包含了送禮的人的仔細心意:何攸同第一年送穆嵐禮物,正好是她出生那年一支拉斐酒莊出產的一支紅酒,三年來每年一瓶,酒齡都在二十三歲。

今年收到第四瓶,穆嵐看了看,始終看不出什麼門道來,就對著何攸同笑了笑:“這酒比我越來越年輕了,攸同,你費心了。”

“可人出生的日子隻有一個,不然每年生日都喝一樣的酒,不是也乏味嗎?”

“喝酒你是行家,曉安都比我懂得多。我上次拿馬克杯喝你送的酒,被她好好上了一次課。”

“我說過,人活在世上,首先就是要有趣,你要是喜歡,拿紙杯子喝也可以。”何攸同隻要真心在笑,眼睛就格外深,整張麵孔全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采飛揚。

穆嵐聞言也是微笑,又指著那沒拆開的盒子問:“那這裏麵又是什麼?”

“你自己打開看。”

車子的空間畢竟狹窄,施展不開手腳。穆嵐想了想,抬頭問何攸同:“謝謝你的酒。不過給我喝怎麼都有點牛嚼牡丹的意思,這樣吧,你困不困?不困的話我家裏還有點帖和點心,可以一起喝一杯。”

何攸同故意問她:“哦,要是被記者拍到怎麼辦?留宿穆嵐的公寓,到時候可是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穆嵐反而大笑:“你連我沒出生孩子的父親的虛名都擔過了,還能更糟到哪裏去?不過一切在你,絕對沒有勉強的意思。平心而論,你應該比我更擔心緋聞才對。”

聞言何攸同一笑:“我從善如流。”

穆嵐在幾年前就從新誠的宿舍搬了出來,另外換了公寓。也是可以俯瞰城市夜景的好地方,卻在城市的另一頭,遠遠地和程靜言的房子隔開。

何攸同搬著禮物,跟在穆嵐身後進了屋子。穆嵐拿鑰匙開門的時候他說笑:“認識這麼多年,總算有緣一睹你的香閨,真是三生有幸啊。”

穆嵐勾起嘴角笑著覷他,門剛打開小花就聞聲而來,朝著她的腳邊撲上來。

小花看起來已經好多了,親昵地蹭著穆嵐的腳踝咪咪地叫。穆嵐蹲下身把貓兒抱起來,仔細一看,發現右邊的前掌都有點腫了。

打吊針打成這樣穆嵐也心疼,抱著小花反複撫摸它油滑水順的皮毛。何攸同見一人一貓這樣親昵,跟著看了一會兒,才把手上的東西就近放在沙發上,順勢打量起房子來。

還沒來得及仔細看,穆嵐懷抱著貓不肯放開,輕聲問他:“喝點什麼?”

何攸同接話:“先拆禮物吧,再決定喝什麼。”

他這樣的堅持讓穆嵐有些詫異,但也沒多說,放開貓轉去開禮物。小盒子套著大盒子,層層疊疊,穆嵐耐心一件件打開,等到禮物亮相眼前,反而動作一停,好一會兒,才輕手輕腳地拿起其中一組。

青花顏料勾勒出藤蔓和花朵,印在貝殼紋的白瓷杯子上,小小的一件杯子甚至蓋不滿手心,輕得感覺不出重量來。那圖案一看就知道是外國人學畫青花,但妙在疏密得當,留白得也很有花卉的古意,所以盡管是西洋瓷器的器形,整體看起來依然精巧雅致,兩種融彙在一起並不顯得生硬,倒是很有中西合璧之美。

何攸同挑了一套六組,配一隻同樣花紋的茶壺,白瓷青花,在頂燈的照耀之下閃著柔和瑩然的光芒。

穆嵐愛不釋手地把玩了好一會兒這的杯子,轉頭問含笑看著她的何攸同:“這花樣看起來很新鮮,有名字沒有?”

“嗯,叫唐草。”

“那這也是外國人改良的唐草紋了,傳統的倒是忍冬牡丹荷花的常見。”

“丹麥那邊燒的。瓷器我也不懂,大概是吧。隻是我記得你曾經在看一本瓷器書,就想起了這個。”

他說得認真,穆嵐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什麼時候在何攸同麵前看過瓷器書。把杯碟小心地放回茶幾上,又說:“真漂亮,攸同,你總是能找到有趣的東西。可惜我不喝茶也不喝咖啡,隻能拿來當擺設了。”

“你不是總叫助理幫你買咖啡?”何攸同幾不可見地微微蹙起眉頭。

穆嵐搖,示意他隨便坐,去廚房倒了兩杯水出來:“那勝作要提神沒辦法。其實我老是失矛所以平常隻要有機會,咖啡和茶都盡量不沾。”

“鍛煉之後再睡呢?”

“沒什麼用處。越是累越是不容易睡著。”

“那看過醫生沒有?”

這時穆嵐一笑:“攸同,醫生的自覺不要太敏銳了。我沒事。我隻是覺得可惜這麼精巧的杯子沒什麼機會碰上用場,美玉蒙塵,不然你帶回去為它們再找過主人吧。”

“送出去的禮物再收回來的道理。不如想想還有什麼別的用處。”

穆嵐哪裏一下子想得出來擺設之外的用途,暫時不去管,找了開瓶器連同那瓶剛收到的紅酒一並交給何攸同,就先回房間把禮服換了。她挑了一身淺色的輕便的衣服,沒特意修飾,隻把頭發紮起來,再回到客廳一看,酒已經開好了,何攸同也把外套脫下來,露出裏麵雪白的襯衣和暗紅色的腰封,肩寬腰細,腿腳修長,脊背筆挺,天生的衣服架子。

穆嵐都覺得眼前一亮,笑著打趣他說:“你來我這蝸居,才是蓬蓽生輝。我剛才換衣服的時候開了窗,風涼下來了,要不要去陽台坐?我當初看中這房子,大半就是為這陽台下的風景花的錢。”

何攸同點頭說好,又在動身前叫住穆嵐:“我幫你想到用處了。”

“哦?”穆嵐停下腳步。

他揀起茶幾上一截蠟燭,穆嵐看見是自己用來安神催眠用的香熏蠟燭,也一愣,眼睜睜看何攸同把那不大的蠟燭放進杯子裏,拿打火機點燃,燈光一起,就見幽幽的燭光之下,唐草花紋的剪影投在被映照得半透明的杯壁上,仿佛瞬時有了新的鮮活的生命。

他看著穆嵐一笑,把杯子托到她眼前:“借花獻佛,送你一盞小小的燈火。”

這杯子極小,而燭光又微弱,但忽然興起的舉動讓穆嵐與何攸同都覺得好玩,索性找來足夠多的蠟燭,把六隻唐草杯子都點亮,一一安置在陽台的小圓桌或是窗台上,然後才折回去拿酒水和點心。何攸同雖然是第一次到訪,但穆嵐也沒有特別客氣見外,在他提出幫手後也欣然答應。於是兩個人就一邊低聲說笑,一邊清洗杯碟和水果,一切準備就緒後再回到陽台,在各自眼前的高腳杯裏斟了酒,又都放鬆了,靠在舒服的椅子深處看著眼前水泥森林散發出的潑天的光彩,感覺涼下來的夜風呼呼拂過身體,目光交彙時偶爾看一眼那如同在燈光中漂浮起來的唐草,人不禁有一刻走神,仿佛也跟著漂浮起來了。